单纯做一个宰相对韩冈来说并非难事,但要实现自己的目标,又怎么不去操心?只是相较于总是重复再重复的公事,还是自家私活更有意义一点。
放衙的鼓声传进耳中,韩冈迫不及待的起身,尽管回府之后还要操心公事,但总比在衙署中松快许多。而且还能更多时间做自己的事。
走出门来,只觉得空气都舒适了几分。
韩冈心道,再这样下去,自己也得要变得怠政了,见到公文就头疼,可不是要变成苏颂一般了?嗯……还有太后。
……………………
李格非刚刚进门,就收到了太后派王中正出京去体量轨道工役的消息。
打发了报信的小吏,一一向同僚打着招呼,李格非往自己的公厅走过去的时候,头脑之中一如狂风般急速旋转。
赶在廷推之前,派人去查沈括的底,太后是不是在暗示什么?
不用说,这一消息传开,整个朝堂肯定都要轰动了。
沈括这是要在两府的大门前输上几次才甘休?
难怪方才在路上看见沈括过去的时候,他的脸色那么难看。
也不知道韩冈会怎么做?
硬顶着太后,继续推荐沈括?还是再一次承认现实?
想是这般想,李格非也只存了一点看热闹的心思,无论如何他不会去蹚浑水的。
不过他能够确定,台中绝对会有人趁机上书,攻劾沈括、甚至他背后的韩冈——这世上,总是不会缺乏想要希合上意的‘聪明人’。
方才他一路走过来,已经感觉到台中的气候不一样了。那种隐藏在阴暗下的浮躁,隐藏在每句话的中的兴奋,隐藏在一举一动之中的激动,都在说,机会到了。
有人心思活泛,也有人老成持重,但御史台中没有人不对这几年太过平静的朝堂腻烦透顶。他们是御史,如惊雷般亮相于朝堂的精彩,才是属于他们的天地。可明明两相对立,却始终维系着和平局面的两府,像一重压到头顶的山峦,不给人任何透一透气的机会。没人不想打破这个局面,太多前辈的成功,在诱惑着他们。
李格非也不例外。
可他们也不想想,要是韩冈连这点风浪都撑不住的话,还能够坐在现在位置上吗?
与其想从韩冈身上的捞声望,还不如多揣摩一下太后与官家的关系。
太后会不会在天子大婚之后还政,这件事让李格非踯躅许久,虽说还有几年的时间,可又不是七老八十只待致仕的耆老,正当壮年的李格非怎么会没有向上继续走的心思?现在不想想几年后的事,日后又怎么抓住那一闪即逝的机会,做出合格的应对?
前几日,从相州来的那人对自己说的话,李格非依然记忆犹新,每每想起,心肝依然要颤上几下。
“太后与章献不同。”
低沉而压抑的声音,透着凌厉的寒意。
章献明肃皇后权欲很重,而且在真宗晚年开始,便帮着真宗处理朝政,就跟武后当年辅助眼疾的唐高宗一般。历来穿着天子服去太庙的女子,除了武后,就只有章献明肃。相比起武后来,也只差了一个皇帝的名号。
而当今太后刚刚垂帘,直到宫变之后的一段时间,她还是很勤政的。兢兢业业,一日二日万几。但自从气学一脉掌握政事堂,与新党对掌文武大政之后的几年间,天下太平无事,人口日渐增多,财计平稳上涨。边州无军情,国中无变乱,朝中有贤相主持,地方又多忠勤王事,莫说是太后这女流之辈,便是如仁宗那样的贤君,也免不了开始怠政。
这一年多来,太后一直疏怠政事,早朝也变成了五日一登朝,基本上就是朱笔批个准字,如果是直送御前的章疏,也肯定直接转给两府。当初韩冈劝太后好歹多看一看奏章,过后没几天,太后就把李南公做三司使给否了,韩冈之后照旧还劝,却也没有之前那般苦口婆心了。也多亏了西南战事爆发,太后这才又重新开始认真的去看奏章。
在这个节骨眼上,太后偏偏去要去跟韩相公过不去,谁知道是怎么一回事?
说不定就是要让韩相公难堪,才使得沈括遭了池鱼之殃。
太后会不会最终收回自己的决定,或是再设法弥补韩冈,或是干脆与韩冈翻脸,李格非不知道,但他知道,现在还不是时候,
远远不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