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相公回来了?”
周南停下了手中的针线活,问着过来报信的使女。
正苦着脸坐在一旁一起绣花的金娘,立刻支棱起了耳朵。
“金娘,手别停。”周南脸都没回,就知道了自家女儿什么状况。
“相公刚回了,刚换了衣服,正在外间面客。”使女低声禀报着。
周南点了点头。
韩冈不好声色,也很少参加私人宴请,放衙之后,除了家里,其他地方找不到他的人。
但他每天回到家中时,都少不了继续处置公务。
宰辅家的门槛一向吸引人。每天想要拜见宰辅的官员等各色人等,都在递了名剌后,在门房里坐着。就是明知主人不会接见,也会坐满一个时辰再走。不仅仅是京城的宰辅家如此,从京师的高官显宦,到地方上的官员,权势强一点,皆是一般。
韩冈晋身两府之后,觉得这么多人的车马堵在家门口,让他回家都不方便,便改了这个规矩。
每日固定十人,派发号牌,先到者先得。剩下的再从前一天递上来的名帖中挑选十人,会派人按照留下的地址上门去通知。
这样就免得上京的官员们耽误时间,也减少了家门前交通堵塞的情况。若是亲信和其他重要的官员,自有其他渠道进入府中,这就不必多说。
“大概还有一个时辰的样子,你去跟严姐姐说一下吧。”
在政事堂中,下面的官员谒见,大多数三五句话就打发了,回到家中,说话的时间就能延长一点,但终究也不会太长。而且韩冈不喜欢晚上花费太多时间在会客上,总是在饭点前会见客人——对外则是声称不想耽误客人吃饭。一般来说,高官家的门房不会提供饮食,晚上谒见主家的客人,如果准备不足,很多都是饥肠辘辘。
使女出去了,周南回头就看见女儿嘟着嘴,低头绣着绷子上的绣品,只是手劲稍大了点,准头也差了些,一根绣花针上下翻飞了几次,竹篾编的绷子竟一下子断了。
周南叹了口气:“都这么大了,还当自己是小孩子吗?哪家的姐儿到了你这年纪,不在家里苦练女红的?”
“爹爹说了,过得去就行。”
女儿小声的嘟囔,也没逃过周南的耳朵。
一对纤长的柳眉先是高高挑起,然后便又无奈落下。搂着女儿的肩膀,周南轻声道:“金娘,你爹是男人,女儿家的事他不懂。你爹与王家大郎他爹,恩若骨肉。大郎他娘也是个和气的人,你嫁过去,不必担心受多少刁难。可如今天家的女儿出嫁后都要受气,宰相家的女儿又何能例外?王家又是大族,日后出嫁少不了被人挑剔的。德言容功这四项,金娘你若是做不好,娘家丢脸没什么,你爹也不在乎,但你在夫家,还怎么过得好去?”
小时候就活泼爱闹,长大了更是变得倔强,拧起来周南都压不住。韩冈不在乎女儿闹些小脾气,还笑说是这倔脾气从周南身上传下来的。周南每每气得没办法。不过现在她也知道怎么对付女儿了,耐下性子来讲道理反而管用。
……………………
韩冈回到后院的时候,只有周南迎了上来,“官人回来了!”
“你姐姐她们呢?”
“正在后院置办乞巧的什物,已经让人去通传了。”周南手脚麻利帮着韩冈脱下了见客的外袍,递上一块冰镇过的湿帕子让他擦脸,“官人今儿怎么这么迟?”
韩冈回家后会客的时间一般都是固定的,今天却比往日多花了半个多时辰。
用冰手巾擦过脸后,顿时一身的清爽。听见周南问起,韩冈从身后的使女手中拿过一卷纸,递给周南,神秘的笑道:“你看看这幅画。”
周南疑惑的打开来,却是一人的绘像,但这幅画,与常见的画有着截然不同的观感。
周南惊讶的张大了眼睛。
白色的纸面上,用黑色的炭笔画上一名女子的半身像。
这个时代的绘画风格,正处在一个剧烈的动荡期。原本仅仅是为了随时绘制地图才出现于世的炭笔,如今则成为天下画家都少不了的工具,打草稿少不了,出外速写风景、人物也都比毛笔更合适。
由于炭笔的使用越来越多,纯粹的炭笔画也多了起来,韩冈将之命名为素描。素描的画面,由于有浓淡明暗之分,加上视觉上的透视效果,往往比旧时的工笔白描更显逼真,但如此栩栩如生的绘像她还是第一次看见。
“真的好像!”周南惊讶的说道。
其实还差点,韩冈心道,但以这个时代的的眼光来看,绝对是超乎想象了。
“是李公麟所作。”韩冈道。
“李伯时?”
“嗯,国子博士李伯时。”韩冈笑着说道。李公麟的这个表字起得好,还没做博士的时候就有人喊他博士了,现在做了博士,就更加名副其实。
周南惊讶的再看了一下画面,摇头不信:“要说是他人之作,奴家倒是信了。但这分明不是李伯时的手笔,差的太远了。”
“是吗?”韩冈皱眉看了一阵,亦摇头道,“这是李公麟亲手拿过来的,他当不会夺人之名。”
工于作画的李公麟,其名气在京中远比他国子博士、中书编排官的...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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