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家既有难,贺家如何能袖手旁观?你只当沈家没了尚书老爷,要走下坡路,以后就比不上贺家了?莫忘了沈家不是仇人,是贺家的姻亲!当年你大哥没有升侍郎前,也没见沈家来欺负你们兄弟。平素里巡抚衙门来人,待沈家也客客气气,作甚赵显忠一个四品知府,就敢缉拿沈家子弟?不过是鼠目寸光,加上知晓两家有嫌隙,要扶着一个打另一个罢了。你却不想想,他今日敢将沈家推出来做替罪羊,明日松江再有什么事就也敢将贺家推出来。前车之鉴,你就不用心好好想想?孤木不成林,只有两家彼此扶持,才不会被外人欺负,你真是猪油蒙了心了!”
如此语重心长,贺西盛被训斥的抬不起头来,沈理在旁听得暗暗快意。
此事的应对上,贺西盛确实因为贪婪被蒙蔽了心智,才会做出这样应对。一个七旬老妪都知晓的道理,贺西盛却依旧做了相悖选择,贺家有这样的当家人,未来还真是堪忧。
不过,沈理知晓“间不疏亲”,贺家老太太这一番“训子之言”,三成是说给贺西盛听得,七成是说过自己听得。要知晓,因此事沈贺两家真的反目成仇的话,那未来难过的绝对不单单是沈氏一族。
沈理能想到这一点,贺西盛自然也想到这一点。只是他越羞愧,不是因为在沈理面前挨了训斥,而是自己思虑不足,只看眼前,不顾以后,才会劳动老母亲跟着操心,亲自给自己圆场。
贺家老太太看着次子鬓角斑白,想着他也是快要知天命的年岁,叹了一口气,道:“知错就改,善莫大焉,这些年你顺风顺水,哪里遇到过这样大事?倭寇上岸作乱也好,赵显忠想要找替罪羊也罢,沈贺两家都应该一心对外,才能抗得过去,否则说不得一一被击破就在眼前了。”
到底是积年老人,经历了起起伏伏,看惯了世情,即便还不知晓另有“麻雀”在后,也知晓眼前不单单是沈家之难,也是贺氏之危机。
贺西盛恭敬应道:“儿子知错,之前因‘通倭’罪名干系重大,只想着明哲保身,却忘了两家联络有亲,一荣俱荣、一损俱损,本当患难与共才对。”
贺家老太太满脸欣慰道:“起来吧,这样想就对了,沈贺两家都是松江老户,不管是在老家,还是在外头,都当相互扶持、守望相助才是。”
贺西盛这才起身,在沈理对面的椅子上坐了。
沈理也只能再次站起,这次不是为了避嫌离开,而是为了表态:“惊动世祖母,是晚辈的不是。正如世伯母所说,沈贺两家不仅是同乡,且是世代姻亲,合当如世伯母所说,相互扶持,守望相助,这次沈家的事,也要劳烦贺二叔跟着费心了。”
虽说心中对贺西盛不已为然,可贺家老太太将话说到这个地步,沈理也不好再端着架子疏远,便也改了称呼。
贺家老太太点头道:“还要感谢状元公不与我这孽子计较,要不然只会便宜了赵显忠,身为一地知府,本当有守土之责。倭寇上岸,他不思如何抚民请罪,一味想要推卸责任,哪里有这样好事?”说到这里,转向贺西盛:“老二,状元公虽比你年轻,可这些年在京城历练,心智眼界是你比不上的。从今日开始,你凡事多听状元公吩咐,出人出力,务必要尽心尽力,不可再有私心小意。要不然状元公不计较,我也饶不过你!”
贺西盛起身应了。
沈理亦躬身道:“世祖母高义,晚辈愧受了。”
不管如何,贺老太太给了贺西盛一个台阶,同时也堵住了沈家过后追后账的理由。所以说“人老成精”,沈理心中感叹不已,同时越怀念起宗房族长太爷,要是太爷再世,现在沈家也不至于成一盘散沙,无人可用,遇事还得用贺家出力。
小厅里三人有了默契,门口贺北盛带着沈瑞来了。原来他得了消息,知晓老母亲从佛堂出来,还主动要见客人,猜测她多半是知晓了外头的事儿,放心不下,便带着沈瑞急匆匆赶来。
“娘,您怎么出来了?”贺北盛迫不及待开口道。
贺家老太太却没有看他,只望向沈瑞。
沈瑞躬身道:“晚辈见过太淑人,给太淑人请安。”
这称呼与沈理不同,俨然远了距离。
贺家老太太依旧面不改色,满脸慈爱地道:“这是瑞哥儿?要是在外头见了真是不敢认,上次见你还小呢,现下成大小伙子了。”
又招呼沈瑞上前,询问他京中长辈可好之类,只字不提四房沈源与四房太太。
沈瑞虽对贺家人没有什么好感,却也无法迁怒一个古稀老人,只能一一答了。
看着沈瑞穿戴,知晓他已经得了功名,贺家老太太感慨道:“你生母是个好人,虽去得早,到底留了福报在你身上;你现在的母亲老身也见过一回,是个端方公正的人,能有这两位母亲,是你的福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