亲想要化解过去的恩怨,洛阳没派自己去,寿州那边是肯定应该派的。
王旁揣测着,是不是自家父亲担心韩冈会误会,认为他打算与新党媾和了,所以才不打算节外生枝。
“还有何事?”王安石硬邦邦的问道。
他的心情不太好,对自己儿子的夹缠不清,也有些许不耐烦。
“本路的提点学政使再两天就要到了。”
王安石板起的脸上终于有了一丝惊讶,“……这么快。”
他扶着桌子慢慢坐了下来,“想必是为了督办蒙学。”
韩冈在路中四监司的基础上,又加了一个学政。
帅司安抚衙门,漕司转运衙门,宪司提刑衙门,仓司常平衙门,现在又多了一个提学衙门。
新设的学官体系,即使将已有的学官归入其中,也是至少能安排一千以上大小官员的肥肉。旧有的县学、州学,不再受到当地州县亲民官的管辖,只不过在考试的时候,亲民官和衙中幕职,都有资格参与进去,作为副考官。
但韩冈依靠学官,进一步收拢人心,这不是王安石忧心地方。
王安石不想看到韩冈的人来到江宁府,直接管理一路教育和考试的学政,免不了要干扰到金陵书院在江南东路的地位。可是更让王安石感到棘手的,是韩冈正在推行的蒙学制度。
一个月之前,韩冈上书请求太后下诏,诏命天下诸州县共建蒙学,招收当地幼童入学,以三年为限,教授学童识字、数算还有天文地理等一系列的自然常识,当然了,也不会缺了《三字经》、《幼学琼林》,以及必不可少的《论语》。
如果修建蒙学是要朝廷掏钱,所有人都会看韩冈笑话。那可不是仅仅容纳几十上百读书人的县学、州学,而是一州一县,学生都要成千上万的蒙学。朝廷即使倾尽全力,也难以维持这样的支出。
但韩冈的提议却不用朝廷掏钱出来,而是倡议天下士绅共建,然后去衙门登记办学,朝廷只需要给所有的蒙学学生安排统一考试,然后给予毕业生终生丁税减半的好处。而蒙学的主办者所能得到的好处,则是要看他们所建立的蒙学,到底能有多少合格的毕业生而定,在这一方面,韩冈更不可能吝啬,不过大多都是让朝廷不用付出太多的实质性代价的奖赏,但也是有足够的吸引力。至少王安石觉得,给达到标准的蒙学的主人以士绅的称号,让他们可以见官不跪,能够吸引足够多的商人和地主。
最重要的,天下间的蒙学本来就是成千上万,根本不需要韩冈提倡就有人办,或是一族合办,或是一个村、一条街、一个里坊来合作,又或是一位士人自己来招收学生,这种额外多出来的好处又有谁不喜欢?只要再用心一些就好。而终身丁税减半的好处,又不愁那些孩子不用心去学,至少他们的父母会各种方法去督促。
韩冈五年内的目标是让每年能够十万人拿到蒙学的毕业证书,最终目标是天下男丁都能上学。当然,人人念书,就跟孔子的大同之世一样,只是一个梦想。不过一年十万蒙学毕业生,就算有一半是滥竽充数,剩下的也有五万了,十年之后,就是五十万,其中只要有百分之一能成才,就有五千人,即便只有千分之一,那也有五百人,五百才士,足以支撑起气学的未来。而更重要的,是天下的幼子,从开蒙时起便受到气学之道的熏陶。
这就是其他学派无法与气学相争的地方,不论是哪一家学派,基础都是建立在对六经的诠释上,而想要去研习任何一家学派,至少要熟读诸经,绝不可能像气学的格物一派,直接从开蒙便着手培养。
王安石这段时间的疲惫都是来自于此,韩冈不仅仅在道统之争上,开始学习王安石的故技,通过科举来操纵士林,大力援引同伴进入朝堂。甚至更进一步,开始培养后人,不怕时间久长,因为在宰相之位上的韩冈依然太过年轻。
而朝廷付出的代价,只是日后每年最多不到百万贯的税赋的损失,看起来很多,但没有人会怀疑,韩冈会弥补不上这样的亏空。
只要二十年,气学的地位将会无可阻止的压服诸派,不论是新学,还是其他学派,都会成为历史。
拥有高屋建瓴的手段,又有着十年生聚十年教训的耐心,王安石忽然发现这些年与韩冈之间的道统之争,似乎都只是自己落入陷阱后的挣扎,看着激烈,其实结局早已注定。
他到底能走到哪一步呢?
满心疲惫的老相公黯然想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