韩冈不是能兼理民政的宣抚使,否则以他的性格,肯定是所有的责任都担负在身上。那样的情况下,他们这些幕僚恐怕逼得上吊的心都会有。
还好眼前只有这些事。
不过当陈丰赶回忻州城设在北口仓边的临时衙门时,连喘气都还没停下来,就又发现自己多了一桩差事。
“白都监在定襄那边要粮?”
“是的。白老都监说,他马上要入山剿匪,要好携带又能立刻吃的干糒,不要米、麦。还有酱、醋,也要好携带的干货。”
干糒就是干粮,米面做熟之后打制成型并晒干,可以边走边吃。而便携式的酱料和醋,则是用布匹浸透了之后晒干,然后剪成一片片,吃的时候,将碎布丢下去就行了。说起来简单,但要做起来就很费事了。不过陈丰这边早就有了准备,只要直接调拨过去就可以了,可是这些干粮是忻口寨那边需要的。
“白都监遣了谁来传信?”陈丰问道。
“是白小衙内,正在州衙那边。”
“白小衙内?是白昭信?”
“对。”一人嗤笑道,“就是前些天,拿了百多个山贼的首级来忻州耀武扬威的白小衙内。这一回又转到定襄县去了。”
白玉是陕西宿将,在熙宁初年就已经为都巡检,只是运气不好,几次大战都擦肩而过,没有立下多少功劳,最后被派来镇守河中府。
直到这一次辽军入寇,一下攻入了太原,作为长安东北门户、位于汾河谷地的南面出口的河中府的驻泊禁军,便成了第一支北上救援河东的陕西援军。
只是白玉这一回的运气依然不好,韩冈一直将他们留在了后方,甚至当大军北上忻口寨的时候,远比京营、河东两军更为精锐的西军,还是落到了一个剿除太原匪患的差事。
一提起白玉,这边的官吏就少有恭敬了。
跟在陈丰身边的一名亲信吏员冷笑了起来,“定襄那边都靠五台山了,山上只有和尚,哪来的贼?”
另一名小吏挑了挑眉毛,眯着眼笑,“贼秃也是贼啊……不过那是淫贼!”
“白都监若是能在五台大发神威,斩了大头斩小头,也算是还了文殊菩萨道场一个青天白日了。”
唐武宗灭佛,会昌法难。文殊菩萨这座道场受到了极大的打击,北魏时大寺三百六,兰若无数,到了唐武宗后,就只剩下位于深山中的三五座破庙。不过会昌之后,佛法重兴,到了此时,又是漫山遍野的寺庙和僧侣了。
韩冈不喜浮屠,有一个说法是因为他祖上是韩昌黎【韩愈】的缘故。另外,也就是佛道不两立,出自道门的孙思邈孙真人的私淑弟子当然不会与僧人多有瓜葛。什么药师王菩萨,那是贼秃往自己脸上贴金。为了迎合韩冈,他下面的官吏,都不会明着说自己多信佛家,甚至其中的大多数会有事没事讽刺几句。反正现在的和尚不守清规的居多,不愁没话说。
十几名官吏在下面吃吃而笑,陈丰的眉头则越拧越紧,忽的暴怒起来,“说够了没有!?闲得没事吗?给阻卜蛮子准备的营地位置选好了?粮草都准备好了?水源都确保了?药物和医工都安排妥当了?我之前的吩咐都措办完成了?!”他恶狠狠的扫过了一群愣住了的官吏,轰的一拍桌子:“什么都没做,还站在这里嚼什么蛆?!要是到了晚上事情还没准备出个眉目,仔细你们的皮!”
一群人卷堂大散,只剩下几个陈丰的心腹在他身边,你看看我,我瞅瞅你,不知陈丰为什么发这么大的火。
一个胆大点的低声试探,“管勾,你可是枢密的心腹人,那白玉左不过一个赤佬,连枢密都不待见他。何必为了他发这么大的火?”
“……这一位资历老、官品高,在陕西人脉又深厚,枢密能将他一丢了事,但他可是我开罪得起的?”陈丰摇着头,叹着气,“我可不想开罪这位老将。谁知道他能不能请出韩枢密的亲朋好友来为他讨个公道?何况我可没有进士资格,朝廷虽说右文左武,也不能让我这个明经骑到一名七品宿将的头上。”
陈丰说罢,瞥了几名亲信一眼,森然道:“白老都监的要求,必须不折不扣的完成。谁敢在其中作祟,就别怪我不讲人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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