怎么样?
刑恕瞥了一眼稀疏的花木对面躲躲闪闪向此处张望的数个身影,转头又望向不远处的另一重院落那重院落也是大门紧闭
王安石这段时间在城南驿的作息习惯很稳定,此时乃是午后时分,他一般是不见客的但王安石应该已经是知道了朝会上发生的一切
刑恕冷笑了一声,不知道那位平章军国重事究竟是怎么看待他的那位女婿的?
昨日席上谦和有礼,今日殿上便翻脸无情就算是亲如翁婿,恐怕也是适应不了?
但私谊归私谊,国事归国事当年王安石能为变法事与多少好友割席断交,今天若是知道司马光大败亏输,当是击节叫好的为多
唉……摇摇头,又是一声长叹,刑恕别过司马康,向驿馆外走去
司马光的颓态,他方才看得分明踌躇满志的跨进文德殿,结果却是丢盔弃甲,一败涂地失去了唯一的机会,有生之年当再难入朝,如何不颓唐?
不过刑恕并不认为这是司马光能力不足,实乃天数耳
司马光选择的时机和手段,不可谓不妙在极为有限的时间内,已经是做到了极致就算是刑恕现在再来回想,也觉得司马光借弹劾王珪来张起沉寂已久的旧党声势,并宣告自己重回朝堂,从任何角度来看,都是最为上佳的选择
尤其是在御史台已经群起而攻的时候,抢先一步对王珪给出决定性的一击,不但能借助已有的声势,也让御史台根本没有办法调转枪头,只能追随在后
让整个御史台为王前驱,难道还有其他好的手段吗?
可惜还是失败了
时也命也
留中也好,拒谏也好,反驳也好,皇后可能的反应,司马光肯定都做了预测而其他臣僚,无论是韩冈、章惇,还是蔡确、韩缜,包括下面的御史,以及一干有发言权的重臣,也定然都做好了针对性的计划
在朝会上发难,本就是背水一搏,贯通史学的君实先生,不可能糊涂到不做筹划便仓促上阵
可天时不在此处,皇后的那一句‘依卿所奏’,比什么样的反驳都有用
谁能想得到?
刑恕又是一叹在廊道上擦身而过的一名官员,便随即浮上一抹幸灾乐祸的笑意
冷淡的瞥了此人一眼,记下了相貌,刑恕继续向前
幸好还有机会
从这段时间,皇后对王珪的保护来看,天子很明显的是要维持朝堂稳定,异论相搅的宗旨绝不会随意动
既然如此,也不用担心对党的攻击,会有太坏的结果
司马光若是能将王珪扳倒那自然是最好,旧党肯定气势大张若是做不到,对吕公著来说,机会同样到了
宰相和执政之间,有着天壤之别以刑恕所知,吕公著现在的唯一所想,就是光大门扉而要想维持吕家的家门不堕,与其委曲求全的去迎合党,还不如争上一步,争一个宰相之位出来
宰相之门,即便韩冈日后当权,也不便有所轻动韩冈就算将吕家恨之入骨,也得为他韩家着想——始作俑者,其无后乎?
吕公著若是能成为宰相,只要不糊涂到去沮坏法,只要隔三差五唱唱反调,至少在天子大行之前,地位将会毫不动摇
至于之后如何,不用担心……王珪可都是被放过了难道还能重开岭南路不成?
一旦吕公著如愿做了宰相,父子两相国,届时以吕门之贵,日后与天家结亲也不是可能家门长保不衰,吕公著当真就能如愿以偿
宰相门下客
刑恕冷笑一声,似是不屑,却犹有几分自得
不枉自己奔走之劳
……………………
福宁殿中,向皇后仍阴着脸,气愤填膺,说不出话来
而吕公著的气质越发纯粹,平和淡定,不见喜愠
这是吕公著在表态
表明与王安石决不妥协的姿态
代表洛阳老臣的司马光今日折戟沉沙,旧党声势大挫,那么党必然气焰大涨这样的情况下,天子定然需要一位坚定的反对者留于朝堂
除了他吕公著以外,还有谁人可选?就算什么都不做,也会稳当当的保住现在的权位
可是吕公著还想进一步宰相的地位在枢密使之上枢密使执掌军事,而宰相则是军政无所不统
眼下王珪出外乃是必然即便今天已经将所有弹章全部驳回,王珪也必须知趣的出外——这样还能留一个情面,若是还不知趣,那就没什么人请可讲了
当王珪离开,空悬下来的宰相之位,在两府中以资历论,吕公著自问不作第二人想其余人不是资格不够,就是进入两府的时间太短
只有唯有一点,就是他是旧党如此一来,即便是党中资历浅薄如蔡确,中立的唯唯诺诺如韩缜,也有了跟自己竞争的资格今日在殿上蔡确会跳出来,正是为了一个宰相之位
吕公著无意改弦张——即便他这么做了,坏了名声后,结果只会差——那么能做的就只有一条:便是加坚定的反对法一个保持为国事而不惜自身的旧党,与一名党中人同掌大政,就是天子唯一的选择
至于法的稳定,在有王安石做着平章军国重事的时候,天子并不用担心太多
这么多年了,又发生了这么多事,吕公著已经没有了与法争竞的精力,他现在只想保着家门长久他静静的等候着,结果究竟如何,就看天子的反应了
躺在病榻上的赵顼终于有了动作,他的眼皮眨了起来
一下,两下
然后是第三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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