nbsp;章惇阴着脸,恨恨的说:“正是他两路进发,才让我看出了他的本性。赵离人这个人善忍,你看他在环庆、在大理之战,还有他与吐蕃人交手的过程,就知道这个人非常擅于利用天地草木人心,将这些化作自己的势,不动手则以,一旦动手,那是威如泰山压顶,不容人有半丝反抗之心。
你看他地布置:先是,广南水师进入长江,隔断江面,当时我还有点纳闷,怎么他们需要那么久。我大宋南北信息都不同了?!等到赵离人出现在流北水河,我知道了——援儿,你们没在枢密院干过,不懂军事,我却知道现在的形势。
赵离人来自何处:黄州。黄州程族在淮南一带势力根深蒂固,而广南水师又出现在扬州,封锁了江面;长江出海口杭州又是他的根据地。你瞧,黄州、扬州、杭州,这三个点已经把整段长江控制了。而黄州以西又是怎么个情景,荆湖南北路的谢麟与他好地同穿一条裤子,福建又在他的掌中,如此一来,整个长江以南都不会对赵离人的作为发出半声异议。
那么,长江以北又怎么样?他带来的是朱雀军,这支军队出身陕西,所以,陕西我们指望不上了。吕惠卿虽然身在陕西,估计他现在也不敢呻吟过大,唯恐被赵离人发现、找到并遭杀戮……唉,我早知道吕惠卿是个贪婪的懦夫。胆子既小,又不愿干没回扣的事情,指望他站出来跟赵离人相抗,那是笑话。早知如此,我何必为他得罪赵老虎呢?
如今,长江以南,陕西以西,我们都指望不上了。环顾整个大宋,我们能凭仗的唯有京城,出了京城,我们连京东的密州也指望不上……但现在,京城里风云突变,我们反而最难把握京中地局势。
当此时也,赵离人虽是为父所招来,为父却发现。环顾左右,最孤立无援地也就是我了,而赵离人是个‘得势不容人’的狠人,岂会在这个时候给为父好脸看?说起来,为父曾经琢磨过他。也收拾过他的老师与师兄,赵离人此时不借机发难,他就不是赵老虎了。”
章持比较稳重,他插嘴补充:“此时此刻。因赵离人是父亲招来的,他只要稍有异动,账都要算到父亲的头上,恐怕……”
章援也明白过来了,他接着补充:“恐怕这就是赵离人想利用的势,他两路大军齐发,隔绝了京城一切联系。在这种情况下,父亲的地位极为敏感。不管哪一派别得势,不管他们是不是要提防赵离人,父亲都要避嫌。而一旦父亲离开相位,哪怕离开一天两天,即便赵离人不落井下石,京城里地大臣们……”
章援说到这,不寒而栗,章惇苦笑着补充:“赵离人一向自诩‘守规矩’。他以尊师享誉广东。又一向对为我尊重。这次,他造成这种情势。为父不得不回避,然,现在朝中地形势,为父如履薄冰,如临深渊,一旦退下来,恐怕我等,要死无葬生之地矣。”
章惇跟孩子们分析完现状,不久,宫中派人过来请他入宫,章惇默默无语的上了轿子,在家人忐忑地目光下,向皇宫走去。边走边伤心,伤心自己的门前冷清。
能在京城混的官员都是人精,章惇在拥立的事情上跟太后与新皇唱了对台戏,传说中他的亲信又带领两路大军合围汴梁,这时候谁也不敢惹麻烦,原本人来人往的章惇府,刹那之间就变地门口罗雀。
章惇入宫后,发现曾布早已经守在那里,大殿上还多了几个人,其中就有昔日苏轼的小史,端王潜邸的伴当高俅。高俅本不该出现在大殿上,因为他不是大宋正式官员,但此刻别人都不提,章惇也没心思发难。
向太后看到章惇来,开口说话:“章卿,刚才范纯粹已经传来消息,他一到顺保寨,便接管了朱雀军五百人。期间,赵离人毫无阻拦。”
章惇接着问:“情势如何?”
向太后把范纯粹传回来的消息复述一遍,而后继续补充:“范纯粹以为,赵离人确实没有谋反之心,看模样,或许真是送朝贡使入京的。”
章惇皱了一下眉头,还没有说话,老好人曾布赶紧插话补充,半是提醒,半是暗示:“当此敏感时刻,我等也最好如此认为,唯有赞同范纯粹地说法,才可以稳重赵离人,稳住当今情势。”
向太后马上补充:“哀家已传令,调河东路禁军入京拱卫,名义上是祝贺新皇登基,特地入京赞礼表演。章卿以为,我们现在还可调动哪里的禁军?”
小皇帝在宝座上一言不发,章惇看了小皇帝一眼,摇头:“臣以为,河东路禁军不能动。即便他们来了,也不是朱雀军的对手,赵离人昔日带十几个侍卫敢于迎战吐蕃三万军队,现如今他带来了四千人,扬州还停着一支力压南洋的水师。当此时也,朝廷调兵入京,不如安稳不动——臣以为,范纯粹既然送信回来,一定还有一句重要地话。”
章惇说完,面色凄厉,盯着向太后,向太后回避了章惇的目光,躲闪的回答:“范纯粹说赵离人在等一个人消息。”
章惇冲宝座上一言不发的小皇帝拱拱手,说:“请陛下下旨,派出宣慰使宣慰朱雀军。”
向太后也早明白,这其间的关键人物是小皇帝赵佶,只是她不愿撕破脸皮,章惇不管不顾揭开真相,向太后只好尴尬的轻咳一声,扭脸问曾布:“何人可去宣慰?”
宝座上一直不吭气的小皇帝闷闷的说了一句:“驸马都尉张敦礼。”
曾布不愿皇帝为难,马上又补充:“大阁童贯也可同去,还有,昔日元丰科,赵离人同年、探花徐知锡正在翰林院,也可以同往。”
章惇摇头:“这些人分量都不够,还需一位重臣。”
“急报”,一名小太监一路吆喝地闯入大殿,气喘吁吁的说:“急报,大名府高遵惠急报。”
向太后连忙吆喝:“呈上来,把奏章呈上来。”
向太后看完奏章,面色焦灼,连忙将奏章递给曾布,章惇伸手想中途拦截,犹豫了一下,便任由曾布接到手里,曾布展开奏章一看,急问章惇:“章相,高遵惠声言自己病躯沉重,实在支撑不下去了,请朝廷派人去辅助,章相以为何人可替?”
章惇手足无措,一时之间实在想不出替换的人,曾布马上又说:“真定府韩忠彦正在赶来,如此以来,真定府也空了,必须尽快派个人接替韩忠彦。”
章惇想了半天,脱口而出:“张商英可!”
向太后一摆手,正想答应下来,眼角瞥见小皇帝微微摇头,她连忙把嘴边的话咽下去,改口说:“卿且退,且容思之。”
章惇厉声说:“情势紧急,岂容迟疑。”
曾布大声阻止:“章惇,听圣人与陛下的。”
章惇默然告退,等他走出政事堂,却发现曾布并没有走出来,他长叹一声,向殿侧的枢密院走去。
政事堂内,曾布拱手问小皇帝:“官家的意思又如何?”
小皇帝不慌不忙的回答:“张商英不可留,商英无一日不在章惇处。”
向太后拍手称快:“官家长大了,等先帝安葬后,哀家便可以回宫荣养了。”
向太后这是承诺,等小皇帝安葬了自己地兄长,坐稳了位置后,她就不再垂帘听政。
真实地历史上,向太后垂帘不足7个月,便主动撤帘,还政18岁的小皇帝宋徽宗。
曾布面色不变,他拱拱手:“如此,请命宰臣章惇为山陵使,吏部侍郎徐铎为礼仪使,工部侍郎黄裳为卤簿使,御史中丞安惇为仪仗使,权知开封府吴居厚为桥道顿递使,度支郎中王韶兼权京西路转运使,应副山陵事。”
曾布这是建议先皇地安葬事宜,皇帝安葬是件大事,朝廷要派出六位重臣做使者,以表示珍视。但让章惇主持安葬事宜,等于把他从宰相的位置上调开,如此一来,应该让小皇帝满意了。
小皇帝点头之后,曾布再次请求:“请陛下下旨,派出宣慰使宣慰赵离人,宣慰扬州朝贡使。”
小皇帝依旧端坐不动,向太后不悦了,问:“官家,你还等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