假的事情,没有人敢把真想说出去,赵兴笑着安慰:“无妨,广州舌人行会派出专人陪伴那些人上京,你只管在扬州把这些人卸下去,其他的事与你无关——当然,也与我无关。
这就是一场表演,譬如禁军表演的戏剧歌舞,没有人会追究他们的真实身份,陛下不希望人追究,百官也不希望人追究,咱们最多只是提供了旅行工具而已。”
帅范在一旁插嘴:“隋代的时候有这样的例子,说是来朝贡地使者所有的开销都由朝廷负责,为了显示天朝的富足,他们进饭馆吃饭都不花钱,由官府付款。为了显示天朝富足,他们还用彩绸扎在树上,让整个城市显得五彩灿烂。
每常读历史,读到这里我都在想,这些钱花在外人身上,何不如花在自己百姓身上,为什么他们对外人总显得那么亲切?没想到,你我今日也要帮忙演这么一出闹剧。”
赵兴苦笑了一下,答:“在这之前,我已经将‘朝贡骗局’在私信里对端王说了,期望他能上达天听——可朝廷没人在意他们是真是假,他们只需要一场‘万国来朝’,现在我也想通了,这就是一场表演,参与者都是戏子,他们只是扮演国王角色而已,何必当真——戏子演出,怎能不付费,所以朝廷赏赐,也是应当!我已经要求每位使者只携带一件国礼上京,但愿朝廷也给他们回赐一件国礼。如此,想必朝廷花费不大,不至于劳民伤财……”
帅范叹着气:“说起来,我们都是这件事的推波助澜者,如果我们不攻灭大理,压服南洋,朝廷也不会动这个心思……”
赵兴哑声笑了。
帅范这是错误的估计了小皇帝的性格。
小皇帝一直处于高太后的压迫下,高太后突然过世。恰好小皇帝又处于青春逆反期,他急于证明自己的本领,急于想使自己超越父皇宋神宗,所以即使没有赵兴在南洋做手脚,西夏地屈服也会使小皇帝大张旗鼓地庆祝,以向国民证明自己的功绩——真实地历史上,小皇帝就是这么做的!
与此同时,章惇等新党人员他们也需要这场戏。他们需要向国民以及天下的士子证明:他们的政策是对的!按照他们的政策行事,迎来了“万国来朝”地盛大场面。
而章惇与小皇帝的隔阂,也他迫使需要这么一场庆典,来讨好小皇帝,来证明自己的本事……
这就是赵兴所说的:这是场全民参与的造假行为。身在局中的每个人都是清醒的。他们都知道自己在表演,所以没有人去追求真实,事后,他们还会把真相重重掩盖起来。以营造虚假的盛世景象。
这个“盛世”比正常地历史早来了一年。
光明塔聚会后,陈不群接着派遣先遣队抵达长江,开始清理航道,控制长江航道船舶数量,以便腾出航道迎接贡使。在朝廷大臣紧张的期待中,天宁节姗姗来迟。
大臣们立刻迫不及待地宣布“普天同庆”,同日,广南海军先遣团队在枢密院许可下。开始封闭长江河道,只准船只贴着右侧江边缓缓行驶,而自江心至左岸的大片区域都空了出来,早就期待这一天的扬州百姓穿着盛装来到沿江的岸边,观看万国来朝地盛大庆典。
正午时分,随着几声号炮的响声,天际边首先出现了几根巨大的桅杆,接着。广南海军第一舰队的旗舰镇远号出现在江心。
沿岸地百姓发出一声欢呼。但紧接着,他们的欢呼声含在了喉咙里。出现了一片压抑的惊愕声。
镇远号的桅杆冒出江心后,并没有停顿。紧接着,不停的有桅杆出现在天际,这些舰船都是与镇远号同一级别的千料(五百吨)炮船,特地为这次庆典刷成红色的船帆吃满了风力,它们庞大的身躯在风帆地吹动下,傲慢的一艘接一艘行驶在江心。
尾随它们出现的是六百料(三百吨)左右的补给船、两百料(百吨)左右的快帆船、五十吨左右的纵火船……眨眼之间,如同森林般茂密的桅杆布满了江心。这支庞大的舰队排列着整齐地队形,所有地船上挂满了彩旗,它们像一堵移动的铁墙,或者像一座陡然压下地泰山,呈现给大家的是铁与火的力量的。
在这样庞大的武装力量前,沿江观看的百姓说不出一个感叹的词,只感觉气氛凝重的令人双腿发软。
在这支舰队面前,迎候的官员也说不出话来,他们张嘴结舌,冷汗直流的看着舰队冲他们压来。
官员们正在惊愕间,镇远号又升起了一连串五色旗,紧接着,号角长鸣,战船的舷侧推来了无数小窗户,窗里依次探出了无数圆圆的金属管。刹那间,这些金属管依次喷出一股白烟,稍后,江中才传来隆隆的炮声……
这次舰队鸣放的是空弹,这种鸣放巨响的动作,扬州官员以前也见识过,比如禁军在进行节目表演的时候,就喜欢鸣放霹雳火球以烘托现场的气氛。但巨炮给人的压迫感远比霹雳火球强大。它那隆隆的吼声充满了毁灭一切的欲望,烈火与硝烟更带给人无尽的恐惧,以至于巨炮响过许久,扬州官员才喘过气来,一名官员强笑着调侃:“原来广南的霹雳火球是用管子释放的,这声响倒是比扔在地下的要响亮。”
说话间,巨舰镇远号转舵了。
黑火药能弄出巨大的硝烟,鸣放礼炮后,镇远号庞大的身躯都笼罩在硝烟中,随着它的转舵,先是尖尖的撞角穿出浓雾,接着,它那庞大的身躯一点一点的从硝烟中显露出来,像一头从地狱深渊里钻出的恶魔,扑向扬州码头。
离的远了,扬州官员只觉得广南战船线条流畅,身躯庞大,但战船驶进码头,官员们才真正体会到这艘战舰的身躯有多庞大,他们站在岸边,仰望着船甲板,只觉得那船甲板高不可攀,许多人抬头过高,以至于跌落了乌纱帽。
镇远号放下悬梯,此刻,江心驶过的舰船依旧依次鸣放着礼炮,整个江面都笼罩在浓浓的硝烟中,天地间充斥着隆隆的雷响,礼部主持迎接的理藩院官员在震耳欲聋的炮声中迎向了悬梯,船上,顺着悬梯爬下来一个广南水兵,这水兵给理藩院官员的第一印象是:妖,非常妖。
那水兵穿着一身白,唯有袖口领口镶嵌着几道红色装饰,胸前挂满了亮闪闪的小铁片,阳光下一晃一晃。他头上戴的帽子也非常怪,似乎一不小心把谁家的锅扣到了头上,那口铁锅刷成了红色,锅帽中央还有一束白缨。
最离谱的是,他还戴着一双白手套,脸上还配着一副紫色墨镜。
那个人脚踩到地上,开始整理服装,理藩院官员低声冲旁边的人说:“常听说广南‘服妖军’穿着如何怪异,如今一看,果然是妖。比我想象的还妖!”
果然,那名水兵整理好军装后,以正步姿态跑向理藩院官员,自报“妖”家门:“广南‘妖军’第一旅、第四营、第十三都、广南经略司海军第五将、效用‘大将’佘正楠,奉命护送南洋诸藩国朝贡使抵达,请问,哪位大人是礼部宣慰使、衣裤使?”
为首的礼部官员昂然出列,笑嘻嘻的答:“本官、某某……在此迎候。”
稍停,他又压低嗓门,警告性的劝解说:“佘大将,此乃朝廷庆典,你身为朝廷官员,为什么不穿着朝廷官服,却要穿这身妖服——这未免太妖异了!”
佘正楠眨巴眨巴眼,好奇的问:“大人,这就是我的官服呀,怎么,这身官服不好吗?”
理藩院官员还想解释,旁边一人用脚一踩他,附耳低声说:“传闻,广南大将营里面的人都是广西、广东的夷人,这些夷人本来就是化外之民,他们穿什么都不为怪?大人,此人姓佘……广南那头老虎可是人称‘惹不得’。”
理藩院官员马上醒悟过来,立刻换上一副笑脸,频频点头:“不错不错,这服装真是妖艳……嗯,那些外藩使者都在何处?怎么还不见他们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