首舰前兜着圈子,从左舷打到右舷,彻底将打哑火,等到那艘梭型快舟忙完了自己的活,赵兴船队其余的武装船气势汹汹的压了过来,这里的船长嚣张的喊叫:“落帆,停桨,交税,接受检查。”
接下来的战斗是一边倒,赵兴这面的船靠上去,无数飞索勾到对方船上,等把来船绑结实,许多爆炸物扔到对方船上,无数水手攀着绳索像蜘蛛一样跑到对面船上,不一会,幸存的三艘战舰被俘虏。登船的人向这里挥舞着胜利的旗帜。
战斗结束了,赵兴走下舵轮台,邓御夫脸上洋溢着轻松的笑容,而夹温兄弟则面色苍白,他们扶着舵轮旁边的柱子,似乎挪不动腿。
张用的晕船病似乎也随着胜利的消息不药而愈,他威风凛凛的披着甲站在舱面上,享受对面船上的水手的欢呼,并很有威严的冲对面船上招手示意。
赵兴很奇怪,书上都说这爆炸声震天动地,会让很多百姓吓得鬼哭狼嚎,很多士兵甚至以为妖魔降世,吓得尿了裤子,怎么张用、邓御夫……以及那群花胳膊闻着硝烟味,不仅没有惊慌的神情,反而有点跃跃欲试,张用甚至跑到三弓床弩边,取下一只没来得及发射的火药箭仔细端详。
“刚才的动静大了点”,赵兴讪笑着向邓御夫解释。
邓御夫含着笑,马上接过了赵兴的话题:“不意‘药发傀儡’还有这么大的威力。”
明白了,原来宋人是玩火药的祖宗。他们过年都点着炮仗听动静,这种炮仗就叫“药发傀儡”。那炮仗的爆炸声听惯了,他们觉得这种轰响起来,过年的气氛也就有了,所以……
以后谁再说宋人被火药吓得大小便失禁,俺打他个生活不能自理。
张用看完那支火药箭,满头的雾水:“离人,我怎么觉得这种火药箭与军中制式不一样……对了,我不记的兵部给我们配备过火药箭,还有这三弓床弩。这些,你都从哪儿弄得?”
赵兴赶紧跳到张用身边,捂住他的大嘴巴,低声说:“别嚷嚷……嗯,这都是我私人收藏品,不足为外人道也。”
也不知是赵兴的手捂得太紧,还是张用对赵兴的托词不满,他在赵兴手里直翻白眼,最后两眼只剩下了白眼仁。
邓御夫还有点政治感,但他知道在几名金人面前不好大肆声张,便揪着赵兴找个没人处,悄悄问:“离人,可了不得,你怎么连这种凶器都收藏,私藏军械,那可是灭族的大罪。”
“怎么是我私藏——你搞错了,这些都是密州效用水军。记住,使用这些军械的是密州效用……等等,他们回来了,我得赶紧对对账。”
对账?邓御夫纳闷地开始执行幕僚任务,他拿出纸笔,郁闷的看着那些冲上敌船的水手汇报战果。
“大人,有两艘船已彻底打烂,不能再用;还有两艘,船侧打了个大洞,不堪修理;三艘船俘虏,一艘船要重修桅杆,另两艘船勉强算完好。
总计战果如下:我军俘获战船三艘,两艘完好,一艘损坏三成,共俘虏敌军一百二十三人,其余投海逃生者,兄弟们还在打捞,估计还能捞起六七人。
船舱内检查结果如下:舱内食物不值一提,兵器战甲不值一提,所获金银不值一提。结果如上,汇报完毕。”
赵兴转向船长,船长回答:“此战共消耗火药箭250支,每支价值一百贯;共发炮四轮,每轮十二炮,每炮价值五十贯。以上,总计消耗火药、战具,价值两万七千四百贯。
此外,本次参战士兵共计182人,每人战时犒赏100贯,合计一万八千二百贯。
以上:总计四万五千六百贯。”
赵兴转向那位汇报战利品的军官,他眼也不眨的回答:“大人,三艘完好的战船可以卖到一千贯,剩下那艘战船可以卖六百贯。俘虏每人可以卖一百贯,总计收入不足一万五千贯。”
赵兴接着说的一句话让张用、邓御夫以及两位女真人一起跌倒,赵兴却脸部红心不跳地摸着下巴,若有所思地说:“也就是说,这场战斗,我亏损了三万贯。”
张用本来想问问赵兴舱腹里腾出巨大火焰和浓浓硝烟的武器究竟是啥玩意,这跟他记忆中所有的宋军火器都不相同,但看到赵兴说这话的时候,满脸不甘心的表情,他被吓住了,赶紧劝解:“离人,我们误入辽国海域,已经是错了,再私开边衅,这大罪,你我可担当不起啊。”
这时,被俘虏的辽国军官正在押上船,他听了这句话,赶紧表示赞同:“就是就是,你们赶快放了我,我们有事好商量,否则的话……”
赵兴打断对方的话:“放了你,你如何解释战船全部失踪的事?”
这话一说,张用也明白过来,他高声嚷嚷:“不能放!”
那名被俘虏的辽国军官醒悟到自己说错了话,他苍白着脸,强辩说:“你们把我押回去,怎么跟上司解释,等我辽国出面索要,哼哼……”
赵兴慢悠悠的问:“你曾经说过你是营州水军?”
“当然,我营州水军有战船……”
“陆军有多少?”赵兴截断对方的话。
那名军官回答的很快:“马步军三万有余。”
“这块骨头不好啃啊,虽然它的肉也很肥”,赵兴摸着下巴,神神秘秘。
张用已经醒悟过来,他拽住赵兴袖子,连声阻止:“离人,你疯了,你怎么……,想去营州碰南院大王。”
夹温猛哥突然插话:“营州的虚实我知道,那里是与我女真族交易的椎场,我经常出入。”
赵兴不满的甩开张用的手:“管军,别嚷嚷,我亏损了三万贯,总得有人给我补偿……猛哥兄弟,你接着说,别理他。”
“我知道南院大王现在在析津府,他不会待在营州,那里海风大,土地贫瘠,饮水苦涩,根本出产不了粮食,所以营州诸军不多。我还知道营州水军也没剩多少,这七艘船应该是营州全部能动的船,剩下的船都是残破小舟,赵大人不会放在眼里的。
营州码头冬季结冰,每年都要冻坏许多船,营州水军财力不够,每年光是维修坏船,已经入不敷出,哪有添置新船的钱,所以,这七艘战船,该是营州水军的全部战船。
他说的营州马步军总数,也有误,辽军主要在流北水河(黄河北支流)一线囤有重兵,在蓟州囤有后备兵力。除此之外,北方的榆关或许还有点兵马,可守关士兵不能轻动,万一四县有警,他们只会想附近求援。然,檀渊之盟过去三十年了,辽兵一线军马早已老弱不堪,何况营州。而辽军设42军州,其中并没有营州,所以营州最多只有千余军马,骑兵最多百余人而已!”
营州即今日河北昌黎。榆关就是今天的山海关。
夹温猛哥侃侃而谈,看来女真人对契丹的动向很关心,这倒使赵兴想起史书上记载的一段记录:据说金人南下的时候,各地道教机构就是金人的引路人,而蒙古人南下,道士们又把这活儿重复了一遍,有考证说,长春教的丘处机去见成吉思汗,就是向对方献南宋地图的。
面前的是一群熟女真,他们据说是辽国最恭顺的奴仆,而夹温猛哥也一再宣称他们决不会背后袭击人,可正是这群人,却被着辽国,与辽国的敌人大宋做战略物资贸易,还对辽国的地形敌势如此了解,他们懂得什么心思?
一想到这儿,赵兴不禁又觉得一阵悲凉:金人为了入侵,已准备了这么久。现在这时间,似乎距离他们发动入侵还有半个世纪,可他们已对敌国了解的如此透彻?辽国是我大宋的死仇,可我们了解他们吗?至少张用就不了解。
女真呢?我们了解女真吗?一百年前女真就开始与大宋做马匹贸易,一百年了,估计这群商人早把大宋的路径摸透,但我们大宋曾试着了解过女真吗?如果有一天我们双方翻脸成仇,谁更有胜利的把握?
赵兴搜索着记忆,他笑了,温和的问夹温兄弟:“你还有一百多个兄弟在我船上?”
夹温清臣显然在竭力怂恿,他唯恐天下不乱的说:“131,个个都是能打的汉子。只要你给我们配齐了兵器,就像这样的……”
夹温清臣提了提自己手上那柄刚获得的战刀,继续说:“只要你给我们配齐刀枪,我们就为你战斗。”
张用一直在跳腾,他竭力想嚷嚷啥,但赵兴一把捂住他的嘴,继续跟夹温兄弟商谈:“那么,战利品呢……”
夹温清臣笑的很奸猾,这位长相秀气的中年人一点不憨厚,他回答:“勇士们抛洒着鲜血,自然该取得他应有的酬劳——营州可是个富饶的城市,光椎场里交易的不下一万匹战马、两百万贯金银。”
赵兴点点头,立刻翻脸:“来人,送夹温兄弟下舱!”
水手们很客气地请俩人下船,这时,夹温猛哥奇迹般的没暴跳如雷,夹温清臣目光里闪动着不可琢磨的光芒,他一言不发的随着水手下舱。
赵兴松开了张用的嘴,先安抚:“管军,我等会再给你说,容我先把正事办了。”
而后,赵兴满脸都是和煦的笑容,他亲切的问那位被俘的辽国军官:“我最讨厌不诚实的人,你说,我该把你怎么办?是绑上一块大石头丢进海里喂鱼,还是捆住手脚挂在桅杆上风干成干尸?或者,你给我出个主意?”
那辽国军官浑身都在哆嗦,他继续辩解:“大人,你无故攻击我大辽的船队,私开边衅,回头我辽国向大宋索要,他们不会容留你的。”
赵兴摇摇头:“那是我的事,不用你操心——嗯,你确定我是大宋水军吗?不确定吧?所以,你现在需考虑考虑:怎么用真话换取你的命?”
等那名辽国军官交代完毕,被带下船舱后,赵兴开口问平静下来的张用:“你肯定在想:我们该怎么应付枢密院,是吧?我早想好了办法,你想听听吗?”
张用想了想,答:“我刚才突然想到夹温猛哥辱骂你时,你脸上的笑。我认识这种笑,每次你这样笑的时候,一定是想挖坑把人埋了。我现在丝毫不怀疑,夹温兄弟就要跳进你的坑里。这事我不干预,不过,枢密院那头……我实在想不出该怎么遮掩,你说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