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计虽妙,祝姨奶奶终究不是成事之人。一开始我便知道成与不成,只是五五之数,如今这个局面,倒也不算太过遗憾。”
金旺家的道:“只是可惜了这次机会,下次再找这样的时机,怕是难了!”
白姨娘却成竹在胸地道:“嬷嬷此言差矣!如今三小姐早已成了湖阳郡主和四小姐的眼中钉肉中刺,咱们小大房和小二房之间的争斗方兴未艾,你还怕日后没有机会吗?咱们已经忍了这么多年,还在乎多忍个一年半载的?退一步,就算不能趁机除去她,她也不可能在小大房呆一辈子,总有嫁人的那一天,到时候对咱们又能有什么影响?不论如何,要除掉沈沅钰,也绝不能脏了咱们自己的手!”
白姨娘就这样淡淡地说着,自有一股令人信服的魅力。金旺家的想着这些年来,白姨娘图谋算计的一桩桩一件件,没有一样落空的。沈沅钰虽然上蹿下跳的欢,有白姨娘在背地里给她下绊子,她早晚也有倒霉的一天。
白姨娘轻轻敲击着手边的小桌子,道:“这件事既然没有成,怕是很快就要彻查府中的婆子了,那天的那两个婆子,你可安排妥当了?”
金旺家的笑道:“姨娘放心好了。那两个婆子我已经叮嘱过了,她们知道轻重,不会露馅的。那天说给祝姨奶奶听的时候,她们按照姨娘的吩咐,故意捏着嗓子说话,如今双喜那个丫头已经死了,祝姨奶奶怎么都不可能找到她们的。”
祝姨奶奶从韶和院出来,深一脚浅一脚地回到陶然居,直到在自己的罗汉床上坐下,才像是忽然明白自己躲过了一劫,想起死去的双喜,忍不住呜呜咽咽地哭了起来。
哭了没一会儿,就听见丫鬟在外面通禀道:“老太爷来了。”祝姨奶奶慌忙站了起来,小丫鬟递上帕子来,祝姨奶奶在脸上刚擦了两把,沈弘已经面沉似水地走了进来。
大老太爷脸色阴沉,一进来就对着满屋子的丫鬟婆子道:“你们都下去!”众人鱼贯退下,屋子里只剩下沈弘和祝姨奶奶两个人。
屋子里气压低沉。
沈弘不说话,尖刀般锋利的目光在祝姨奶奶的脸上扫来扫去,祝姨奶奶从来没见他这样过。从前的沈弘,年纪虽大,但却保养得宜,风度优雅,自有一股引人的魅力,祝姨奶奶虽然比他小几十岁,跟着他却也是心甘情愿的。
祝姨奶奶有点瑟缩,沈弘却忽然狠狠给了她一个嘴巴。这一巴掌打得十分用力,以至于祝姨奶奶的脸都被打得偏到了一旁。
“蠢货!”沈弘暴跳如雷地骂道。“我沈弘英明一世,聪明绝顶,老了老了,竟然纳了你这样一个蠢货作妾!你不但连个孩子都看不住,还禁不起别人的挑唆,别人挖个坑给你,你还就真跳哇你!”
沈弘气得额头上青筋直冒,却不想想当初他之所以肯纳祝姨奶奶为妾,还让她给自己生下幼子并且养在身边,除了祝姨奶奶有非凡的美貌之外,看中的正是她胸无城府这一点。若是找一个聪明绝顶的女子在身边,以他的多疑,恐怕又要睡不安寝了。
祝姨奶奶满脸是泪,却连哭都不敢哭出声来。
沈弘又骂了几句,心中的气总算消了一些。“等旭儿找回来,我立刻把你送回会稽郡去。”他可不想再把祝姨奶奶和幼子留在府里,被别人当成枪一样使来使去的。
沈弘最后道:“我已经吩咐顾氏,将府内所有的婆子集合在一起,挨个盘查,到时候你叫她们一一到你的跟前,说话与你听,一定要将那两个挑拨离间的婆子给我找出来,我倒要看看,谁敢一而再再而三地算计我身边的人!”
出了这么几件事,沈弘觉得这是对他这个封建大家长的挑衅,早已经怒发冲冠了。
老太爷吩咐下来,顾氏不敢怠慢,很快就就将婆子们集合在一处,送到了陶然居,挨个地接受祝姨奶奶的盘查。
祝姨奶奶被沈弘狂风暴雨地发落了一番,不敢怠慢,越发兢兢业业地辨认,整整花了一个下午,那两个婆子就像是凭空消失了一样,压根就没有找出来。
消息传回长乐堂,沈沅钰却并不觉得奇怪。她对前来送消息的蕊心说:“在背后算计咱们的那个人既然能想到这个法子,必然留有后招,是不会这么容易就被祝姨奶奶找出来的。”
沈弘知道后也颇为生气。要知道沈家看着简单,其实下人们的关系极端复杂,这些年来各大家族之间相互联姻,每一个新媳妇嫁进来都带着不少陪嫁的人进来,平日里都是沈家的忠实奴仆,关键时刻,有多少各大家族的布置的探子在里面,谁也说不清楚。
但你就算知道了,也不可能对这些人进行清洗,因为沈家在各大士族也同样安插了这样的一批人手,各大家族之间的恩怨纠缠,利益盘根错节,不到真正决裂的时候,谁也不能这样做。
因为后院的势力太过复杂,沈弘一时也吃不准到底是谁在暗中动手。只不过重点怀疑的仍是小二房的那几个。
庾璟年在大相国寺大街只是远远看了一眼庾之瑶确认她没事,又吩咐几个部下护送庾之瑶回府,自己就忙着去处理三皇子的事情了,好不容易料理完手上的事务,终究是不放心,还是亲自去了王府看庾之瑶。
庾璟年刚踏进桃月园的花厅,就看见墙上又多了一副字,挂在很显眼的位置,宁静致远四个字笔法丰满雄健,自带一股清新脱俗,看那印章居然是沈家三娘子。不由心中一动。
“哥哥,钰姐姐这字写得很不错吧?”庾之瑶走上前来满面笑容地说道。
庾璟年不置可否,反问道:“钰姐姐?你和她很熟吗?”想起上次在沈府老太君的寿宴上,庾邵渊拜托她照顾妹妹,她毫不犹豫地答应的时候,他当时虽然面上无波,心里却是十分愉悦的。
庾之瑶点头道:“钰姐姐人很好的,我与她没见几次却觉得很是投缘。这次看灯遇见了刺客,也多亏钰姐姐出手相助,不然说不定我就不能活着回来了……钰姐姐说来也算是我的救命恩人呢!她为了救我,手磨破了好大一块皮……”
庾璟年眉头微皱,从怀中摸出一个精致的小瓷瓶交给妹妹:“那你把这个送给她好了。”
“这是什么?”
“这个药膏是皇上赏给我的,说是太医院专门配置的治疗疮疤的良药,治皮外伤效果很好,不会留疤痕,对她的伤势说不定会有些作用。”这样治外伤的药膏庾璟年是随身携带的。
庾之瑶眼神中有几分玩味,哥哥她太了解了,除了对待自己,从来都是冷心冷肺,就算是有人死在他跟前,他都不会眨一下眼,今天这是怎么了?对沈沅钰这样的好。
庾之瑶就高兴道:“我正想去看看钰姐姐呢。哥哥,舒妹妹在大相国寺走失了,哥哥你可一定要好好帮忙找一找!”
庾璟年问道:“舒妹妹?可是沈家三小姐的胞妹?”
“正是!”庾之瑶使劲点头。
沈沅钰已经拜托了他一次了,妹妹又求上自己,肯定要十分尽心了。庾璟年笑着摸摸庾之瑶的头道:“放心吧,就算翻遍整个建康我肯定帮忙把沈家八小姐找出来!”这话却像是说给另外一个人听一样。
庾璟年和妹妹说了两句,便道:“我这就去看看沈家八小姐找到了没有。”
庾之瑶道:“那哥哥快去吧。”就起身把他送到院子门口。走之前,庾璟年忽然站住了,嘱咐庾之瑶:“那瓶药膏,不要说是我给的!”
“诶?为什么?”
“不为什么,你就照我的话去做就好了。”庾璟年说完之句话就头也不回地离开了。庾之瑶看着哥哥远去的背影,嘴角露出一丝淡淡的笑:“哥哥对钰姐姐,还真是有点……与众不同呢!”
庾璟年从琅琊王府出来,又去了城西迎禧观的将军府里。这座宅子是皇帝赏赐,庾璟年因为和父亲兄弟不合,很少回到琅琊王府。
庾璟年刚在书房里坐好,就问贴身小厮云惜:“雷老大那边,还没有消息回来吗?”他吩咐雷老大把沈旭和沈沅舒找回来,可是都这么长时间过去了,雷老大还没有把人带到自己跟前来,庾璟年对雷老大的效率已经开始不满起来。
他可是一个说到做到的人。
云惜摇了摇头:“雷老大那边还没有消息送过来!”
庾璟年就有了几分不耐烦:“你去把雷老大给我找来,我亲自问他!”云惜见庾璟年脸色不好看,不敢多说什么,行礼之后就退了下去。
不大一会儿,就领了一个满脸横肉的汉子进来。“二公子,您老是日理万机的大人物,有什么事情叫云惜哥哥吩咐小的一声也就是了……”别看雷老大在道上算是一个响当当的人物,可是见了庾璟年就像老鼠见到猫似的,态度简直比小绵羊还要温柔。
庾璟年毫不客气地打断了他的话,单刀直入地道:“我叫你找的人你找到没有?”
“这,回禀二公子,我已经把所有的手下全都派了出去,只是到现在还没有消息!”
庾璟年冷哼一声,森然道:“雷老大,别以为本公子不知道你的底细,在大相国寺做这行营生的,哪一个不看你的脸色?找这样两个目标明显的人物,还要花多少时间,你难道是在故意敷衍本公子?”庾璟年啪地一拍桌子,淡淡地道:“你要是活腻了,告诉本公子一声,本公子立刻把你的脑袋拧下来,我想你的手下不少,想当这个老大的应该不在少数,大不了本公子再扶持一个就是了!”
他说的轻描淡写,雷老大却吓得出了一身冷汗。雷老大的前任就是因为不听庾璟年的话,被庾璟年亲手砍下了脑袋,扶持他做了老大。所以庾璟年这番话绝对不是随便说说的。
“二公子,小的就是有天大的胆子,也不敢怠慢您老人家的吩咐下来的事儿啊。”雷老大一辈子干的就是刀口舔血的营生,可是庾璟年天生有一种凌厉狠绝的气质,雷老大是打心眼儿里的害怕他。
他擦了一把冷汗:“小的已经问了手下大部分的蛇头,都说没有见过沈家的公子和小姐啊!”蛇头,也就是人贩子的小头目,每个人手下都管着数量不等的人贩子。
“何况,这次失踪的是兰陵沈氏的人,就是二公子不说话,小的也绝对不敢掉以轻心啊。”凭沈家的百年实力,若是雷老大的手下真敢对沈家的小姐和公子动手的话,一旦沈家知道了,雷霆万钧的报复肯定是转瞬即至的,到时候不用庾璟年出手,雷老大这个团伙也得顷刻覆灭。
庾璟年自然明白雷老大说的都是真的。他手下数千千牛卫的士兵已经将大相国寺整条大街围了个水泄不通,又以抓捕在逃刺客为名,挨家挨户搜查了一遍,到现在也没有查到沈旭和沈沅舒的下落,雷老大这个本地的地头蛇也没有任何消息,庾璟年就不相信,拐走了两个人的人贩子还能插着翅膀飞走了不成?
沈沅钰可是亲自求过他,又给他出了一个不错的主意,他不能言而无信,总要把她的小叔叔和妹妹找回来回报她才行。
庾璟年就站了起来:“走!去大相国寺大街瞧瞧去!”
雷老大大声答应着,心里却想沈家到底给了二公子什么好处,这位心肠冷得像是冰块似的,可很少对别人的事这么上心过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