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锐中秋夜这天并没有跟着奶奶和弟弟一起出去,而是跟着大皇子和三位伴读一起出了宫。
先皇和今皇其实都不拘束着皇子们出宫的事情,当年楚睿还是太子时,也曾带着侍卫在宫外到处行走。只是如今两位皇子毕竟年纪还小,既没有成年也没有成家,出于安全上的考虑,出宫的次数毕竟还是很少的。
大皇子还好,他的母亲就是皇后,在出宫这件事上有不少便宜。二皇子要想出次宫,就得直接去找皇帝陛下。
就像这次中秋夜,皇帝准了两个皇子出宫游玩,并且拨了不少人手保护。二皇子出宫的机会比大皇子少的多,天还没黑就急忙忙的走了。
“殿下,西市的胡人没什么好看的,要不然,我们去国子监看看放灯?再不然,我们去东市也行啊。”上阳殿的大宦官张长德急的要命,西市人多又乱,若是大殿下有个万一,就不光是掉脑袋的事了。
“正是因为西市人多,我才要去那儿。我们做的是权贵人家子弟的打扮,身边带的又都是练家子,明眼人见了就知道避开,有什么不能去的?”楚承宣不以为然的摆摆手让张长德下去,继续带着四个伴读往西市走。
“年年中秋都是那样。说是出来玩耍的,其实都是看人的。”熊平体胖,八月还是很热的,满大街都是人,挤的他满脸都是汗。他一边拿着帕子擦着脸,一边东张西望希望找到一个空场点的地方。
但很快他就发现,根本就没什么地方有空场,到处都是人。
秦斌无所谓的跟着大皇子往西市走,他每年都陪着家中几个姐姐出来逛街,这几年姐姐们都到了待嫁的年纪了,他娘也不准她们再出去,今年刚想着落了个轻松,谁料又要陪着大皇子出来。
他驻足在一家摊子前,随便买了几个布偶兔子,让那店主用布袋子装起来。
“买这个做什么?”仇牧好奇的看了一眼,“莫非你已经有了心上人了?”
“心上人个鬼!”秦斌一个暴栗敲在仇牧头上,“你才十岁,不要老是把心上人这样的话挂在嘴上。”
仇牧和秦斌打闹惯了,虽被敲了个栗子,也只是撇撇嘴。
“兔子明明就是女孩家玩的嘛。”
中秋节要拜月,玉兔是陪伴月宫仙子的,所以中秋节有关兔子的玩意儿都卖的极好。但兔子毕竟不是什么猛兽,买它的多是女人和小孩。
秦斌不是小孩,那就只能是为了女人买了。
“秦斌家中有三个姐姐吧。”李锐想起秦斌家里的人口构成,“是给令姐买的?”
“我家大姐今年已经嫁了,二姐明年春天也要出嫁。三姐定了人家,如今也不能出门了。往年她们都买这个兔子回家,如今她们出不了门,我就代买了吧。”秦斌有些伤感地说,“为什么女人年纪大了就要出嫁呢?我们家又不是养不起姐姐们。”
“怕是你若真不要她们嫁人,她们就该怨你了。”楚承宣也有一个嫡亲姐姐,比他大五岁,已经嫁给了鲁阳侯的儿子,在外面立了公主府。只是他姐姐身体从小就不好,一直没有子嗣,每次进宫看起来都不是很有精神。
一个女人成婚后若没有孩子,精气神都不对了。偏这个又不是人力可以扭转的,御医也只能调养身子,不能给人送子。
“我觉得我三个姐姐在家中就是三霸,嫁出去也是祸害别人。”秦斌耸了耸肩,“算了,我大姐夫都不抱怨,想来未来的二姐夫、小姐夫也不会抱怨的。”
“我家姐姐也定了亲,现在每天都在家里学着中馈之事。我每次回家都要吃一些奇怪的东西。”仇牧皱着眉毛想着自家姐姐那糟糕的厨艺。“我都快要疯了,比我娘还盼望着我姐姐赶紧学好中馈。”
“还是李锐好,家中只有一个妹妹,要想嫁出去还要十几年呢。还不到伤感的时候。”熊平叹息着说,“我家表妹万宁今年也十二了,最多再过两年,也要考虑婚事了,我从小和她一起长大,看她犹如亲生妹妹,实在是舍不得。”
一时间,几个男孩子都陷入了“妹嫁”、“姐嫁”的悲伤气氛里去了,只有李锐仰天不自然地摸了摸鼻子。
啊,他家妹妹……
他的眼前出现了自家还在襁褓里的堂妹浓眉长眼宽额头的样子。
咳咳。
他是不是也该多存点钱,准备添妆的时候多给她备一份嫁妆?
他以后的烦恼,不会是妹妹嫁不出去吧?
皇家的暗卫和禁卫就是不同,有他们开道,从东市到西市只花了不到一个时辰。西市的中央果然立了一个巨大的舞台,台子上铺着异域色彩极浓的地毯,四周的立柱上也扎着没见过的稀奇花朵。
“这舞台,是舞班自己搭的?”仇牧出身机关世家,对土木之事也有一些了解。“那怕是已经搭了快一个月了吧?”
“这些人六月底就进京了,之前一直在教坊司□□舞姬和乐人。西边如今崛起了数个大国,听说许多西域小国都被灭了国,这些国人只能往东逃。许多人无以为生,又没有什么出产,就沦为伎人,四处流浪。这次父皇想要开放各州对胡人的互市,所以特别恩准了西边的胡人入关。”
楚承宣并不觉得这些胡人有什么好拉拢的,要地没地,要钱没钱,要兵没兵,他父皇还愿意拿中原的物产换取他们的归附,实在是太过大度了。
算了,谁叫他们中原地大物博,四方都羡艳呢。
“这……看架势表演还早,我们就一直在这里待着?”
戏台子是胡班搭的,但场地和旁边的凳子椅子茶水都是合作的汉人负责的。胡班大部分人都语言不通,只负责表演,合作的汉人负责出售坐票、茶水、点心,所赚收益两方分成。
所有的打赏都是胡班的,这也算是一项收入来源。
“我带了十几张前排的票出来。”熊平乐滋滋的掏出一把红色的小票。他娘德阳郡主人脉广阔,自家儿子和侄女都想出来看胡人表演,自然是手眼通天的弄了不少票来。
要知道现在胡人前排的票已经是一票难求了。
“我不想坐在前面干等。”大皇子皱着眉看着坐了许多人的场地,虽然最前排是和后面的隔开的,但坐在那里被人看,实在不衬自己这位皇子的风范。
他对胡人表演也不是太感兴趣。
“那……我们去对面的酒楼先坐坐,打发下时间?”李锐看到舞台的正对面就是一座酒楼,便指了指二楼。“等快要开始表演了,我们再下来。叫几个宦官先去占了座就是。”
其实前排都是有数的,卖票的人也不是傻子,票去了哪个达官贵人家,都有登记,是不会让闲杂人等窜座的。
“就依李锐说的吧。”楚承宣也被人声鼎沸吵的头疼,连忙点头称好。
几个宫里的詹事立刻带着禁卫先行进店,拿了宫里的牌子,在窗边挑了一个临窗的位子坐了。
至于那掌柜的看到宫牌有多么诚惶诚恐,这酒楼里的客人看到大厅靠窗位置坐了这么一群公子哥,身后还跟着孔武有力的大汉,是有多么稀奇,那就不用多说了。
“没有雅座吗?”楚承宣不太高兴的坐在窗边。
还是变成给人围观的了。
“雅座里都有人了,如今都是来看胡舞的,里面还有不少朝中的大人,不宜兴师动众。”上阳殿的詹事是皇后亲自挑选的,为人十分谨慎。“何况二楼位置不高,看对面是最好的。殿下反正一下子就要下去,何必抢别人的雅座?”
“说的也是,我们是出来玩的,打扰了别人的雅兴不好。”大皇子微微点了点,表示已经知道了。
这詹事这才松了口气。
不管怎么说,大皇子脾气温和,是他们这些宫人的福气。
这家酒楼的点心还是不错的,有几样小点宫里都没有见过。专门试吃的宦官先一样尝了一点,一炷香后没有事情,几个伴读才开始品尝。
至于楚承宣?他是从来不动宫外的食物的。
“其实在这酒楼看,位置一点也不比下面差,为什么人人还是要在下面坐?”熊平虽然讨了票,但对坐在台前一点兴趣都没有。
“酒楼位置毕竟有限,这临窗位置还是我们用了牌子才占了的,一般人怕是早早就定了,到这时候哪里还有位置。何况胡姬妩媚,坐在前排,正好可以看见她们动人的腰肢和酥胸,自然有许多人希望能就靠在左近看。”
一位宦官笑着搭话。他说的倒是在理,只是一个宦官也说什么“动人的腰肢和酥胸”,不免让人好笑,秦斌不由自主的翻了个白眼。
“小爷的位子你们也敢让人?你这掌柜是吃了雄心豹子胆了?你要小爷提前付定金小爷也付了,小爷还特意提早叫了家人来打了招呼,结果小爷来了,你跟小爷说位子没了?”刘鸿渐一巴掌差点没拍在那掌柜的脸上。
“并非小的见钱眼开,为了一点私利把位子给别人了,而是那几位爷身份十分贵重,小的也没办法。小的只是一个掌柜,总还要……”
“哟,怎么?原来小爷的身份不贵重,可以随便让阿猫阿狗?”刘鸿渐脸都气的直哆嗦,转身噔噔噔就上楼要去看看谁身份“贵重”到这等地步,可以不顾定金和规矩占先来之人的座!
那掌柜的见刘家大公子冲上楼了,连忙急的直叫:
“哎哟我的祖宗喂,你们还看着干嘛!拦住啊!”
他心脏都要跳出来了,虽然不知道那几位里哪个是宫里的爷,但人家既然说了是微服出来,要他保密,在他酒楼里要出了事,这酒楼以后还要不要开了?
他命还要不要了?
“小爷倒要看看,是谁在仗势欺人!”
刘鸿渐声势逼人的跑上了楼,一嗓子石破惊天,震得二楼人人都向他看了过去。
一句“仗势欺人”,倒引起了李锐不好的回忆。他扭过头,和那刘鸿渐打了个照面,顿时心里暗叫了一声。
‘冤家路窄!’刘鸿渐。
‘冤家路窄!’李锐。
“李胖子,原来是你!”
这刘鸿渐不是他人,正是几年前和他打了一架,将他从楼上撞下,差点破了相的前吏部尚书之子。
只是那位刘尚书在任上时表现不佳,只干了三年就给他舅舅让位了,如今那刘大人是礼部的右侍郎,官降了两级,也不在吏部任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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