却明显湿了一小片,似乎是泪如泉涌了。
“罢了,老夫给你赔罪了。”徐阶说着也扶着桌角起身,缓缓朝沉默跪下。
沈默这次不能装死了,赶紧起身扶住徐阶已经呈弓字形的身子,痛哭流涕道:“师相”您是要引雷殛了我吗!”,“拙言拙言,我们何至于闹到这一步?”,徐阶也痛哭道:“真要让亲者痛、仇者快吗?!”师生两人遂抱头大哭一场……
师生仍执手相望泪眼,絮絮叨叨说了许多的体己话,似乎多年的隔阂块垒,全部都一扫而光,又成了亲密无间的好师徒。
待那云收雨歇,沈默先行起身,然后把徐老师搀起来,送到了椅子上。自己走回椅子前却不坐下,而是从衣袖里掏出了”从皇帝那里拿来的供词,双手递给徐阶道:“这就是学生深夜被召进宫中的原因,皇上将此事交予,学生单凭老师吩咐。”,“哦…………”徐阶掏出手绢,擦擦昏huā的泪眼,矫情道:“老夫不能看。””
沈默却不收手道:“师生之间无秘密,老师但看无妨。”,徐阶这才扭扭捏捏道:“也对,那我就看看,也好帮你拿个主意……”,于是接过供词”从袖袍中掏出自己的老huā眼镜,凝神看了起来。
徐阶看得很慢,沈默一直以一种恭敬的表情看着他,一直等他那双老huā眼,把供词全看完了。
“竟出了此等惊天丑闻,”,徐阶摘下眼镜,顽然道:“老夫必须要请罪了,也罢,走到了退位让贤的时候了。”,“师相,万不可出此言啊!”,沈默连忙起身劝道:“大明两京十三省,都在您老肩上挑着呢,这担子别人是担不动得!”
“拙言不必劝说!”,徐阶摇头道:“长江后浪推前浪”一代江山换旧人。为师已近风烛残年,这个首辅本就当不了多久了。””
沈默有些错愕道:“老师怎会突然如此悲观,您这身子骨,还可以再干二十年呢。””
“再干二十年,别人不把我恨死。”,徐阶喟然叹道:“朝廷已是积弊重重,迫切需要草旧布新。然而为师老矣。积阴冥迷”非薄力所能抉;浊流奔放,非寸胶所能澄,徒积年岁,竟无补益,每上怀古人”下计后世,都不禁面红耳臊、怅然汗流。其实早已有退位让贤之心,只是让谁来接班,才能担此重任,我得对朝廷负责,不得不慎之又慎。”,说着一脸真诚的望着沈默道:“以前的事情不提了,只要你知道,为师已经选定你就成了。””
“学生,学生……”就算是沈默也懵了一下,有些结舌道:“学生还太年轻,您别吓我。”,“改掉你那中庸的毛病,如今大明需要的是果敢勇决的领袖,要有当仁不让,舍我其谁的气势!”,徐阶定定望着他,一字一顿道:“如今不趁着老夫还能遮风挡雨,在百官面前把能力展示出来,你要等到什么时候,才能担此大任呢?”
沈默这下彻底见识了,什么叫姜还是老的辣,什么叫酒还是陈的香,什么叫饭还是隔夜的馊了…………山外有山啊小同志。
很快,从亲切的师徒,又升华为衣钵相传的关系,似乎在徐阶心里,已经再没有张居正的容身之处。
“师相教训的是。”沈默微微皱眉道:“但这都是没有证据的事情,全都是滕祥一张嘴说出来的。他扯东扯西,扯出了督抚、扯出了九卿,还扯出了阁老。但问他证据,却说都烧了,这就成了攀扯!杨豫树和海瑞也是昏了头,竟将这样的口供呈了上来。师相,倘若叫皇上您老去彻查,您能查出什么来?”,“空穴来风,未必无因。””徐阶沉痛道:“彻查吧,还让那个海瑞来担纲,老夫当初之所以,让他个四品官出来担纲,就是看中了他是柄无所不破的利刃,这次这柄利刃操之你手,只要功夫下足,一定会找出证据来的!”,说着表态道:“到时候茌抓谁,该办谁,老夫会全力配合的1””反正表决心又不要钱,徐阁老最爱干这种事儿。
“但圣心……”,沈默轻声道:“是不作此想的。”
徐阶这下愣住了,道:“皇上什么意思?”
“一是不希望此事波及太大,引起朝政混乱,让国事雪上加霜。
”,沈默答道:“二是,希望能放过他的两位卑傅。”
“第一个可以理解。””徐阶缓缓道:“但第二个要求,不是皇帝应该提的。””
“也算可以理解吧。””沈默轻声道:“皇上毕竟刚刚御极,这时候就处置昔日的老师,难免给人以刻薄寡恩,有悖纲常的印象……您知道,当今是想跟先帝有所区别的。””
“唔……”,徐阶缓缓捻须道:“这样说也有些道理,但臣子要致君尧舜,岂能一味的顺从?”
“可以先冷一下,过段时间再处理。”,沈默轻声道。
“嗯…………”徐阶这才答应道:“也罢,那就先便宜他们。只查李春芳、王廷相这些涉胡宗宪案之人,其余行贿之人,只存档,这次就不追究了。”
“是……”沈默轻声应下,旋即却又皱眉道:“可单查李春芳的话,他会不会死咬着太岳不放?””
“这倒是个死结。”,徐阶恨声道:“若非为了皇上着想,把两人一起查办才是正理!”
“师相就别说气话了。”,沈默苦笑道:“其实这个案子,就看学生愿受多大委屈,既然九十九拜都拜了,也不差这一哆嗦了。李春芳那一份,我也背着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