些话大概不是什么好话,更可能是脏话。
未曾相对,相邻饮酒,老少二人同时长吁短叹起来。
宁缺叹的是人生。
虽然他在大唐的人生还不到二十年,但两世为人又经历了这么多的蹉磨,总有很多可以感慨的地方,比如河北郡大旱人比鬼狠、岷山里人比兽狠、草原上人比狼狠,又比如最难消受美人恩,此生最痛舍不得如何云云。
老人感慨的内容则更为具体一些,在人心不古世风日下的大框架下,具体针对是某郡某酒铺无良老板往烈酒里兑水这等焚琴煮鹤之举,又比如松鹤楼居然也堕落了,一道芽菜蒸肉居然用的不是长安南郊的黑猪,就连这春泥瓮的泥居然也换了出处,怎么闻酒里都有股黄州泥的味道。
“这是用来贮酒,又不是用来磨墨写字的,怎么能用黄州泥呢”
老人愤怒地挥舞着手臂,花白的胡须在夜风中乱飞。
老人的声音越来越大,传进宁缺的耳中,他侧头看着愤怒的对方,感慨说道:“真是对生活有要求的人,但你这样不累吗?”
老人蹙眉看着他不悦说道:“既然活着当然要好好活着。”
宁缺沉默片刻后,微涩一笑说道:“那是因为你老人家生活幸福,所以你不知道,有些时候,只要能活着便是世上最大的幸事。”
老人像驱赶蚊子一般挥挥手,似乎是要把宁缺这番阵词滥调以及话语里透着的自怜自艾恶心感觉全部驱出露台。
宁缺此时酒意上涌,只是下意识里想要抒发自己的人生感慨,哪里会理会老人对他这一套很是不屑。
“我本以为我是什么岗上怎样淡的人,后来混的好了,我又以为自己是那些直指本心杀伐决断冷漠无情可以在世上建大功业留名字刻石柱的人,然而直到这两天我才发现自己只是一个在世间不停扮家家酒的人。”
“人生啊,就像一场扮家家酒,扮的久了,你也就当成是真的了,于是什么冷漠无情也都会被柴米油盐薰染成我以前最不屑的责任或习惯。大概是因为从小的时候就一直在想,如果没有我那她该怎么办啊,然后又变成,如果没有她我该怎么办啊?我依然能活着,说不定还能活的更轻松,但什么才是轻松?习惯了,如果习惯被打破,就不可能轻松,因为你总会觉得你生命里少了一些很重要的东西,总觉得你的身体少了很重要的一部分。”
宁缺转头看着椅中的老人嘿嘿笑着说道:“你可不要嫌我说的酸腐骚情,要知道为什么世上总会有这些话语?因为事后人们总能通过各种方法证明,原来这些东西真的是很要命的一些玩意儿。”
他举起春泥酒瓮,对着夜空里并不存在的那轮明月,说道:“没有就会不习惯,就像这片夜空,无论是十四年前的夜空还是现在的,无论是渭城的夜空还是长安城的夜空,只要没有月亮,我就不高兴。”
老人来了兴趣,看着他问道:“月亮……又是什么东西?在天上吗?以前从来没有见过,也没有听人说过。”
“月亮是一种会发光的东西,有时是圆的,有时是弯的,它出现在黑夜里,有时候也会在白天偷偷出来逛逛,很漂亮。月亮这个东西可以做很多事情,比如遮遮太阳,搞搞潮水,变变狼人……”
宁缺看着老人的神情,叹息说道:“我知道你不会相信真有这种东西,你不要这样看着我,你就当我喝多了吧。”
老人说道:“如果不是我这时候也喝多了,我一定要把你抓到钦天监去,逼你用那里的玩意儿好好在夜里找找。”
宁缺嘲讽说道:“不提这个了,反正这么玄妙的事情,像你这样家财万贯的大俗老爷是怎么听也听不懂的。”
老人闻言大怒,训斥道:“姜是老的辣”
宁缺不屑应道:“韭菜还是嫩的香。”
老人无语。
宁缺忽然说道:“和你正经说件事情,你可别怕,我想杀人。”
老人看着他吃惊说道:“你白天才刚刚杀了两个,这时候又想杀了?”
宁缺这时候已经醉的有些厉害,竟是没有听清楚这句话。
他看着夜空里的繁星,感慨说道:“我有时候真觉得自己的性格有些问题,每当不高兴的时候,我就想去杀些人。”
老人看着他很认真地说道:“你的性格没有问题。”
宁缺微微一怔,看着他喜悦说道:“你这样认为?”
老人嘲讽说道:“但你的脑子有问题。”
……
……
(我脑子有些问题,但还勉强能算帐,稍后和大家算一算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