多少人做过多少你们眼中血腥的事情,我的道心依然一片干净,因为我坚信自己是在执行昊天的意志。”
“既然是光明的守护者,既然是在执行昊天的意志,当然要做一个完美的人,所以我极为注重外貌形容,穿衣修饰谈吐务求严谨无差错,我极少饮酒以防乱性,我对人温和对己严苛,我讲究风度气质,即便是对付极难缠的魔宗余孽,我都没有出手偷袭过,那次在书院后山明明我先到,但为了所谓风度,我却等了宁缺很长时间,最终却等来了我这一生最棘手无耻的一个敌人。”
隆庆皇子痴痴看着微亮的天穹,说道:“受伤之后我本以为自己必死,然而却一直莫名没有死去,所以我在想莫非昊天没有抛弃我,它只是指了一条相反的道路给我?所以我想尝试着往黑暗里去,我不想再管什么风度气度,我积蓄了很多气力,鼓起很大的勇气,拾起那把猎刀,向着一个只有十二岁的荒人小男孩儿头上砍了下去,然而你知道发生了什么?我居然没有成功。”
“我连光明都愿意放弃,我已经不要脸了,我已经打算向黑暗投降,走到绝对的另一边去,可是为什么我还是没有成功?”
隆庆皇子的眼眸里流露出极大的恐惧之色,喃喃说道:“原来这不是一个昊天试炼信徒的故事,不是一个由光明堕向黑暗的故事,不是那些传说中痛苦但依然保有希望的故事,这只是一个……被昊天遗忘的故事。”
“在光明与黑暗之间挣扎确实痛苦,向黑暗投降更加痛苦,但那种痛苦是有生命力的,是活着的,可是现在的我呢?就是想向黑暗投降,都被拒之门外,原来我根本没有资格让昊天抛弃,我只是一个被昊天遗忘在荒原北方的小人物。”
他痛苦地咳嗽起来,瘦削的身躯如同老人一般佝偻,仿佛要做为荒原里的雪堆。
陆晨迦痴痴看着他,忽然间眼眸里的悲伤情绪渐渐敛去,缓缓站起身来,稍一摇晃后站稳身体,平静而坚定说道:“我先去杀了宁缺。”
“这有意义吗?”隆庆皇子艰难站起身来,转身捧住她憔悴却依然美丽的脸颊,肮脏的手指在她的肌肤上缓缓摩娑,说道:“这没有意义。”
陆晨迦看着近在咫尺的这张脸,发现这张脸竟然变得无比陌生起来,心头一阵酸痛,轻轻咬了咬下唇,她知道如果不能去除隆庆心中的绝望与心魔,根本无法把他带离这片荒原,然而她更知道,根本没有办法能够让隆庆回到从前了。
隆庆皇子与她相识多年,从月轮国皇宫到天谕院,相恋多年,非常了解花痴淡雅冷漠性情下的狂热,看她神情便猜到她要做什么,艰难向后退了两步,拉开与她之间的距离,神情异常冷漠大吼道:“不要试图打昏我”
“我是一个废人,但我不想像那些废人一样说什么不要同情我,请你远离我之类的恶心话我只是想和你简简单单说几句话都不行吗?你非要像那些才子佳人戏一样做这些恶心事难道你非要我像白痴一样痛苦流涕”
隆庆皇子声音嘶哑,愤怒地冲着她大声咆哮道。
陆晨迦脸色苍白看着他,双手捧在胸口像是乞求,又像是想用这个动作平缓下心头的痛楚之意,又像是表明自己不会动手击昏他。
寒冷的荒原上一片死寂,
很长时间的沉默之后,隆庆皇子敛了脸上的疯狂怒意。那张曾经完美的容颜上没有任何生机和希望,用很慢的语速很冷漠的语气很绝望的眼神说道:“不要同情我,不要让我觉得你在同情我,今日相见,实不如不见。”
陆晨迦没有说什么,缓缓垂下捧在胸口间的手。
隆庆转过身去,拾起那根断成两半的树枝,继续向北方走去。
陆晨迦沉默片刻,然后跟着他向北走去。
隆庆受伤太重,行走的速度太过缓慢,过了很长时间,也不过走出数十丈地,途中摔倒了三次,那根树枝远远地飞走,他再也没有力气拣回来,而胸腹间的伤口再次裂开,开始向单薄衣衫外渗血,遇寒风而凝成冰血珠。
陆晨迦一直跟在他的身后,脸色越来越苍白,却一直没有上前搀扶他。
隆庆皇子疲惫了,坐到坚硬的荒原地面上,右手抓起一把雪塞进嘴里咀嚼片刻,然后试图站起身来继续向北,不料却没有站稳,再次重重摔落在地面上。
他愤怒地捶打着身旁的地面,却因为无力的缘故,地面上的残雪都没有溅起几分。
陆晨迦在他身后沉默看着他。
隆庆知道她在身后,喘息片刻后,忽然吼叫道:“该说的话都说完了,你要再见一面也已经见了,你还跟着我做什么?你再跟着我,我就死给你看。”
陆晨迦的身体微微摇晃,然后迅速恢复稳定,少女明丽的容颜上闪过一丝坚毅,便是最娇嫩的花也是有刺有茎的,她也有她自己的底限。
她看着前方那个像条狗一般的男人背影,大声喊道:“那你死给我看吧”
隆庆皇子的身体微微一僵。
陆晨迦脸色苍白,却倔强地不肯哭出来,喊道:“我们在一起这么多年,你却始终不肯让我看清楚你,那么就连死也不肯给我看吗?可是我真的很想看啊,所以如果你想死,那就死在我面前吧,我给你收尸,然后回中原改嫁。”
隆庆沉默片刻,疯癫般笑了起来:“真是个疯婆子,就算改嫁也没人敢娶你。”
陆晨迦喊道:“改嫁是嫁别人,你那时候已经死了,用不着你操心。”
隆庆沉默,然后继续向北。
陆晨迦也不再说话,沉默地跟着他继续向北。
大雪马疲惫地跟在最后方。
从清晨到日暮,荒原之上风雪再起。
寒风刺骨。
片雪压身。
依然同行。
……
……
(晚上应该还能写点,大概**点的样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