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初大王还在求学时,曾与在下族弟往来密切,故而也与大王有过一面之缘,大王是否记得,当年龙门王通?”
李密手指王素,片刻后拍拍额头,“我想起来了,你是世杰大兄。”
“大王果然厉害!”
“快快请坐……世杰兄,一晃已有十载光阴。若非大兄提及,孤果真就忘怀了故人。恕罪,恕罪。”
蔡建德将两人认识,于是退到门口,垂手而立。
“世杰,如今在何处高就?王通贤弟现在如何?我已有多年未曾听说过他的消息了。”
“通在唐国公帐下为记室。”
李密心里一动,凝视王素道:“怎么,世杰今天是奉李渊之命而来?
他不是在太原起兵了吗?还信誓旦旦要往江都救驾……呵呵,莫不是他让世杰你过来,借道吗?”
李渊起兵之后,却未曾竖起反旗。
对外他宣称要往江都去,但实际上,并没有多少人会相信。
过江都,必经李密的地盘。所以李密借此讽刺,意思是你李渊既然要造反,又何必藏着掖着?
王素笑了,“大王误会了,王通虽在唐国公帐下效力,但素却非是为李渊效命。”
世胄门阀,很少把鸡蛋放在一个篮子里,以确保家族兴盛。
李密对这种事情倒也不会感觉陌生,一个家族,可能会投资几方实力,以免到最后全军覆没。
于是他笑着问道:“那世杰现在是为何方效命?”
“实不相瞒,素乃为本家出力耳。”
本家,也就是太原王氏。
李密一开始没反应过来,但很快的,他就听出了端倪。
“你是王世充的人?”
“大王果然高明……”
李密脸色一冷,冷笑道:“王留守乃是朝廷重臣,李密如今不过一介反王。世杰兄你今日前来,难道就不怕被人举报吗?”
王素大笑,“素不过一介白身,谁又会在意我呢?
大王,恕我坦白直言,大王如今有杀身之祸,素前来,不过是为救大王性命。”
这是说客常用的一招,先危言耸听,而后令对方紧张,从而掌控谈话的局面。若是旁人,也许会因此而感到惶恐。可李密是什么人?这家伙也算是历经沉浮,什么样的大场面没见过?
于是冷冷一笑,“孤的性命,无需大兄操心。”
那言语中,已是非常冷淡。
这说客的第二个本领,在此时彰显尽致。脸皮要厚!王素浑然不在意李密的冷淡,笑呵呵道:“我知道大王乃天命所归,自有上天护佑。可问题是,大王现在面临一个危险的对手,难道大王还没有觉察吗?此人,可谓大王的克星,若是不除掉这个人,大王功业恐难保。”
李密眼睛一眯,目光陡而凝利。
“你是说,那李言庆?”
“不错!”
王素道:“大王黑石关失利,李言庆趁势得了河南讨捕大使之职。我也知道,大王才华高绝,可是那李言庆,却不可小觑。他不同于张须陀,不但才学过人,用兵和拉拢人心的手段更加厉害。只看他设立九不招十不收的征召令,可荥阳百姓却依旧踊跃报名,就可见一斑。
河南讨捕大使,总督四郡五十二县。
大王有没有想过,他督下四郡五十二县,又有多少如今是在大王手中?我敢肯定,一俟他李言庆整备完毕,定然会兴兵复夺。那李言庆诡诈多端,狡计层出不穷。麾下又有无数谋士,猛将更多不胜数。他若挟荥阳举郡之力,与大王相争的话,大王可曾想过,会怎生结果?”
李密心里不由得一咯噔,但脸上仍表现的非常冷静。
“他若敢来,我定让他血漂樯橹,横尸千里。”
这句话说的声厉色荏,王素却连连点头。
“李言庆与大王相比,终究是嫩了些,大王获胜,本是必然。可问题在于,大王如何胜?是要惨胜,还是大胜呢?”
“这个……”
李密这心思活泛开来。
他隐隐约约觉察到了王素的来意。只是在王素没有说出最后答案之前,李密是断然不会开口。
“行满乃我族弟,其实对大王并无恶意。
此前大王在黑石关交锋时,行满一直按兵不动。可没想到大王却将矛头指向了他,使得其夹石子河惨败而归。他也是一时气急了,所以才要夺取阳城县。其实目的,也只是挽回颜面而已。”
行满,是王世充的表字。
李密心里咒骂道:他王世充没有恶意?
连小孩子都能看出来的鹬蚌相争,渔翁得利,又岂能瞒得过我?如果不是我先下手为强对付他,等到我和李言庆两败俱伤的时候,那家伙定会将我穷追猛打。还以为我是三岁顽童吗?
不过心里面这么想,可脸上却不能表现出来。
“世杰兄你这么说,倒也的确是我当时有些多疑了……”
王素说:“行满其实对大王一直很尊敬,只是各为其主,无法亲近。
我也不瞒大王,行满弟现在的日子很不好过,想必您也知道一些。您现在夹石子河大败他,而后您麾下的秦叔宝秦将军,又先后两败行满。朝廷虽然不说什么,可是行满的处境……
如今,东都从长安调来左屯卫将军独孤武都,出任河南都尉一职,您应该也听到了一些风声吧。”
李密面无表情,颔首道:“此事我倒是知道。”
“独孤武都乃独孤皇后的族人,对隋室忠心耿耿。
他对大王可谓恨之入骨,迟早必取行满而代之。一旦到那时候,独孤武都和李言庆联手,倾东都与荥阳郡之力,大王以为能胜否?此二人皆有智谋之辈,到时候大王的压力,可就陡增。”
不得不说,王素是一个合格的说客。
他一下子就说中了李密的软肋,令李密勃然色变。
一个李言庆就足以让他感到头疼,如果再加上一个独孤武都的话,那的确是一件非常可怕的事情。
“世杰兄,你就直言相告,王行满到底想要如何。”
王素呵呵笑道:“其实,行满不过是想要保住这洛阳留守之职,请大王能高抬贵手,放他一马而已。”
“那如何放他一马?”
“只需让出阳城县,即可!”
李密忍不住放声大笑,“世杰兄,你这是在和我开玩笑吗?”
“只要大王能让出阳城县,行满可保证,拖住李言庆在黑石关。到时候大王和趁势出击,夺取虎牢。
如今虎牢关守将是辛文礼,辛世雄的侄儿。此人虽说颇有能力,但想必和李言庆比起来,大王更希望面对辛文礼,对不对?行满说了,他会设法拖住李言庆在黑石关,能不能打下虎牢,只看大王的手段。”
李密,倒吸一口凉气。
他必须承认,王素又说中了他的心思。
李密对荥阳郡的渴望,已经达到了迫不及待的程度。只要夺取了荥阳郡,那他就可以挽回早先失去了声誉,重振瓦岗军的声威。那个时候,他不但能获得大量的军卒,还可以得到大批辎重。虽然李言庆还在荥阳,可是失去了虎牢关这道屏障之后,他就等于虎落平阳了。
“可这样一来,大家迟早还是要兵戈相向嘛。”
王素笑道:“那又何妨?大家各为其主,若大王真的能胜过行满,我自会劝他,臣服大王。”
“世杰兄,此话当真?”
“王素绝无虚言。”
李密下意识的起身,在屋中徘徊。
大约半柱香的时间,他终于下定了决心,“世杰兄这番情意,孤领了……不过要与王世充合作,孤还有一个条件。只要王世充答应我这个条件,孤可以让出阳城县,绝无半句虚言。”
王素倾身,“愿闻其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