池墨浑身发烧,身上就只有帮人写信得来的几枚铜板,他看着自己身上的旧衣,再看自己两个月都没有就磨得到处都是毛边的袖子,原本修长的手指也冻得开裂了。他其实一直都熬的很辛苦,但是想着薇儿还在,就坚持的熬下去,但是看着这换了主人的院子,池墨觉得以前相信的一切都变了。
京城的三月正是冰雪融化之时,比起飘雪之时,更为冷冻,云卿坐在马车中,和安雪莹一起一人搂着一个手炉,正在逗趣说话。
“那个人是谁啊?怎么跪在池郡王府面前两天了……”马车经过长街时,听到外面一阵议论声,杂杂的声音让人能清楚的听到池郡王府这几个字。
流翠皱眉,掀开车帘往外看去,只见池郡王府前已经有人开始在聚集,在他们中间有一个形容瘦削的身影正跪在门前,看样子,已经是跪了不少的时间了。
云卿双眸望了过去,目光在跪下的身影上流连,破旧衣裳穿在身上,却能发现是上好的锦袍,而那背影,带着几分熟悉……
她刚要开口让流翠将车帘放下来,却见安雪莹已经吩咐了车夫停车。
“雪莹,你要下去吗?”云卿看着安雪莹的神色,双眸微蹙的问道。
“我想去看看。”安雪莹咬了咬水嫩的蠢,雪白的面上一双清润的眸中带着淡淡的恳切望着云卿。
云卿暗里叹了口气,却是点头道:“我陪你一起下去吧。”
小寒和大寒先下了马车,扶着安雪莹下来,云卿跟随在后,也走了下来。雪地里突然来了两位年轻貌美的姑娘,人们的注意力一下子从跪地的男子身上移了开来,不停的赞叹着云卿和安雪莹的花容月貌。
而安雪莹则是双眸望着那个跪下的人,莲步款款的走到他的面前,垂头蹙眉的看了一眼,才缓缓的问道:“请问是不是池二少爷?”
一直垂着头的男子终于抬起了脸,他的双眸深陷,白皙的肌肤变得黄粗,瞳仁里透着灰暗的光泽,整个人瘦得皮包骨,嘴唇上结着干壳。虽然看得出池墨,可是与两个月前那斯文淡漠,如玉公子的模样来比,此时剩下的就只有愁苦和病色。他无神的双眸望见安雪莹的时候,瞬间闪出几分光泽,却迅速的黯淡了下去,连忙垂下头来。
“薇儿呢?”安雪莹轻柔的问道,声音里没有奚落,没有讽刺,有的是如雪花一般的轻柔和纯净。
这样的声音让池墨的全身一颤,脑中却是想到自己病重的时候,薇儿把屋子卖了,让他被人丢出房子的一幕。此时此景,再看到安雪莹,听的他这么一问,他不由的又恼又怒,抬起头来,用嘶哑的声音低吼道:“她走了!她骗了我的银子走了!再也不要我了!女儿也死了,屋子也没了,我一无所有了!你满意了吗?你开心了吗?!”
云卿在一旁听的皱了皱眉,目光望着池墨悲恨的眼眸,摇了摇头。那个薇儿,任谁看了,都知道是个贪图富贵的人,只有池墨才会认为薇儿是他的真爱。两个月而已,就撑不住了,可见池郡王一定是下了狠心的,不过也好,让池墨早点认识到这份‘真爱’的真面目罢。不过看他此时的样子,还是心胸太狭窄了,对着他人发泄怒气的行为,实为不妥。
旁人见到这么个落魄的男子对着如花似玉的小姐吼,已经是纷纷抱不平了,都在指责池墨。
而安雪莹则只是浅浅的一笑,眼中带着一丝同情和怜悯,声音如柳絮一般轻轻道:“其实你和薇儿一起的时候,我也祝福过你们,希望你们是真的能在一起。”她笑了一下,转头看了一眼池郡王府紧闭的大门,此时的池墨是后悔了,想要寻求池郡王的原谅,只是不知道池郡王什么时候能原谅池墨。
她转头轻轻吩咐了大寒一句,大寒稍稍犹豫了一下,转身上了马车,过了半晌,拿了一个铜的手炉来,放到了池墨的面前,不情不愿道:“小姐给你的,让你捧着舒服点。”
铜制的手炉很简单,是随处可以见到的款式,应该是给马车的车夫或者丫鬟用的。若是以前池墨肯定是看不上这样的东西。然而此时此刻,却是由一个被自己嫌弃的女子递过来,池墨眸中带着怔然,定定的望着那个铜炉,转头望着一身淡烟色披风,身形袅袅,面色纯澈的女子,想起当日他认为善良如百合花一样的薇儿,在他放弃了郡王府的荣华富贵时,嫌弃他没钱,骂他蠢蛋的那些话,再看在他穷困潦倒时,这个被他厌恶,嫌弃的曾经的未婚妻,却不计前嫌的给他送来这一份温暖。
他这一霎那,终于明白自己一直活在薇儿编织的谎话中,活在自己以为的梦幻和浪漫中。直到此时,才真正明白知人知面不知心,自己曾经放弃的是多么美好的女子。再也忍不住的匍匐在地上,大哭了起来。
看到这一幕,流翠嘟着嘴道:“安小姐人心肠可真好,还给他手炉。”要是她,才不会去理这个男人呢。错把珍珠当鱼目,如今后悔又有什么用。
云卿淡淡的笑了,笑的很轻很淡,语气里却含着无限的唏嘘,“若是那样,她就不是雪莹了。”只有雪莹,才心地善良的体谅人。虽然看着柔弱,其实却极为有自己的想法,自己的坚持。就像前世里,只有雪莹始终对她不离不弃,从不因为世人对她的诋毁就不跟她来往。
这时候终于有其他人认出池墨来了,开始大声的喊道:“这个就是那个带着丫鬟私奔的池郡王的二少爷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