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诧异恩师这般了解齐国的王庭之事,只是一提这事,难免恨恨道:“赵国的国君也是饱食无事,平地生出风云,本来卫人误杀赵使一事,已经由我从中斡旋,平息了干戈,卫国亲派公子带着厚礼来给赵使赔罪。可是谁知那赵国的公子这几日又因为一个来自赵国的美艳歌姬与那卫国的公子起了口角,赵国竟然连招呼都不打,便偷袭了卫国,一夜攻城啊!大有灭了卫国之势。这下子魏国有了出兵的借口,竟是连斡旋的余地都没有,田忌一味知道出战争功。却不思量齐国如今大饥,百姓饿殍遍野,哪里有大批的粮草给他?这……这是要将齐国托入万劫不复的境地啊!”
邹忌虽然与田忌不合,但是在这等国家大计上却不敢意气用事,他的担忧其实也是齐王迟迟不肯开口出兵的原因。
王诩听了也点了点头:“你说得有道理,可是若不出兵,魏国势头强劲,而庞涓又是个用兵的奇才,照这样下去,魏国灭赵不菲摧毁之力。到时齐国失了赵国的帮衬又该如何自处?”
同样的话,从恩师的嘴里说出,便顺耳了许多,邹忌冷静想下来,的确如此,可是一时该如何破解两难,又是难心之事。
王诩看了看他的神色,不动声色地说:“我四处云游,恰好来到此处,便逢你遇到此等难题,便多舌来给你开解一二,邹忌,不会嫌弃我啰嗦吧?”
邹忌连忙道:“恩师自管讲,忌能得垂训,喜不自胜,岂敢责怪恩师?”
王诩点了点头道:“齐王如今的难题是想要用兵,而忧愁无粮草。所以在齐王的心中,真正的贤臣不是上战场打仗的那个,而是解了他粮草之忧之人啊!你乃一介文臣,一味阻挡田将军出兵,难免落下嫉妒的恶名,与其这般,为何不另辟蹊径,想办法解了粮草之忧,让齐王能心无旁骛,全力出兵,解决了齐国的忧患呢?”
其实王诩的这番话,又点了邹忌的另一番隐痛。他极力阻止用兵,的确是担忧田忌又立奇功,渐渐夺了他在齐王面前的恩宠。而且田忌如今多了孙膑这一臂膀,孙膑乃是他的师弟,虽然他在诡辩一门,而孙膑是排兵一门,可是这个小师弟的确是有些本事的,不然庞涓也不会不惜触怒恩师也要剜了孙膑的膝盖骨。
如今田忌也算是如虎添翼,他怎么会容许田忌再一味做大。
王诩这时似乎也懒得跟私心极重的顽徒多言,只对莘奴说到:“我们初来齐地,莘姬,说说你这几日在市井里的见闻吧!”
莘奴心内想翻白眼,这等拿捏了人心命脉后,挖了坑再命旁人推波助澜的伎俩可是王诩一贯的招式,简直屡试不爽!
不过这次,她倒是与王诩身处同一城池上,库房里大批快要长毛的牛皮不等人,都是急切得很呢!所以就算王诩事先没有嘱咐她,她也心知现在该说些什么了。
当下声音温婉地说到:“这几日身处市井,经常听小儿歌咏田忌将军的神武英勇。闲散的游侠凑聚到一处说得也是前些日子田将军妙计赢得赛马的神武。一时间,初到临淄城之人,不闻齐王与邹相,简直是要误以为这田忌将军乃是临淄的主人,齐国的君侯啊!”
这话听得邹忌眼睛骤然睁大,牙齿隐隐磋磨着,恨恨道:“狼子祸心!狼子祸心!”
莘奴轻笑着道:“不过,我乃是一介女流,短了见识,只听闻乔木能遮天蔽日,却从未听说野草能高过乔木,太过狂妄攀高的结果只能是被狂风骤雨拍打落入尘埃。田将军既然一味争高,邹相何不助他一程?”
这话说的轻柔而绵软,却听得邹忌猛得打了一个激灵,顿时醒悟了恩师方才的未尽之言。
是啊,田忌就算又争功了又如何?他的功劳越大,在齐王的心里忌惮也越大啊!
但下领悟得向莘奴鞠躬道:“我一时被嫉妒之心蒙蔽,见识尚且不如莘姬来得通透,惭愧……惭愧!可是……这粮草一事该如何解决呢?”
莘奴微微一笑道:“如果邹相下定决心立此奇功,又能筹募到足够的巨金,我敢保证在十日之内替您解了这心头的忧患……”
说这话时,邹忌的脸儿冲着一旁的莘奴,是以没有看到一向严肃冷漠的恩师,此时正冲着莘奴瞪眼,举着两根修长的手指,比着口型无声地语道:“不长教训的东西,怎么又立了时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