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他的身旁,一身玄色长衫的谢长亭,身形高挑挺拔,表情依然淡然沉静,如千年不变的常青树。
鸾梓阳背对着主厅方向,所以浑然没有察觉,眼眸微敛,望着与凉亭相连的回廊处,眸底流露出丝丝迷惘,摇头道:“我也不知道,如果皇兄铁了心,怎么做都不可能改变他的决定,那么,鸾氏皇族只能遵从他的决定。”
苏末悠悠道:“为什么不考虑换一位储君?”
“怎么可能?”鸾梓阳摇头苦笑,虽同样的问题方才苏末已经问过,但这一次他心里却没有升起丝毫怒气,“你并不知道皇兄在东璃皇室以及子民心中的地位,那是皇室中其他任何人都无法相比的。甚至于,即便没有任何兵符帅印,皇兄却有着可以号令东璃举国上下所有军队的莫大权力,真要废储,皇室将马上陷入一场毁灭性的动乱。”
苏末道:“谢长亭十一年没有回东璃,如此漫长的时间,对于野心者来说,无论是暗中积攒势力,或者筹谋部署邀结党羽,都是最佳时机。十一年的时间足够充足,明的暗的,可做太多事情,稍有心计者,想要夺得皇位,简直不费吹灰之力。”
“那是因为你根本不了解皇兄在东璃的……咳,影响力。”说完这句话,鸾梓阳突然抬起手捂住了胸口,眉头微微一蹙,一缕血丝缓缓溢出嘴角,慢慢吸了口气,胸口突如其来的撕裂般的剧痛让他连呼吸都觉得有些艰难,却仍是低声道:“莫说父皇心里的储君人选从始至终只有皇兄一人,即便……即便是皇族兄弟宗亲,也从来没有人会或者敢生出如此想法,从来没有过……所以,哪怕皇兄已经十一年没有回东璃,废储这个话题,在东璃朝堂上,也从来没有被任何一个人……提及过。”
苏末盯着他苍白的脸色,和唇角鲜红的血丝,淡淡道:“受了内伤?”
“应该是没有大碍。”鸾梓阳缓缓摇头。
昨晚被皇兄一脚踢到胸口,当时只觉得疼痛难当,但到底是忍下来了,况且也没想到会受这么重的内伤。
在院子里站了这么久,虽是忍不住吐血了,但练武之人,除非手脚残废,其他的只要不死,总归是没什么事的,无非受几天罪而已。
“我去外面找个客栈先住下来,你……”语气顿了一下,嗓音带着些恳求的意味道:“请姑娘帮了梓阳这个忙,日后有需要用到之处,梓阳定倾尽全力以报答姑娘今日之恩。”
“你确定只是需要留下来多待几日?”苏末淡淡一笑,“为什么不求我直接要谢长亭放过你那三皇兄,这样岂不是更好?你留下来,也不一定就能救得了他。”
“我知道。”鸾梓阳道,“但做错事,总是要付出一些代价的,我只能尽最大努力让皇兄留下三皇兄一条命就好。”
苏末懒懒地瞅了一眼站在厅外的谢长亭——表情沉静,眼神平淡如水,对鸾梓阳的话恍若未闻,敛着眸子,连眼角都没有动上一下。
苏末心头倏然闪过三句话。
温雅恬淡的外表,千年不变的执念,铁石一般的心肠。
当真是铁石心肠……谢长亭,说来,也是个奇特的人呢。
“算了。”苏末叹了口气,“本姑娘便做一回菩萨,今日之前所发生的一切,我替长亭做了主,不会再追究,但你与你的三皇兄,最好这一生都别再犯同样的错误,否则谁也保不了你们。”
鸾梓阳愣了一下,猛然抬起头,低咳了一声,才缓缓道:“姑娘此话……当真?”
苏末轻睨他一眼,“本姑娘从不打诳语。”
鸾梓阳闻言,几不可察地扬了下嘴角,终于彻底松了口气,低声道:“梓阳谢过姑娘。”
话音落下,胸口疼痛愈发加剧,面上忍不住流露出一丝痛色,鸾梓阳心知自己需要马上去找个地方休息疗伤,大概还需要抓些药请人煎了服下,否则这伤,十天半个月都不一定好得了。
“梓阳先告辞了,在三皇兄抵达之前的这段时间,梓阳大概不会再出现,一切就拜托姑娘了。”说罢,忍着剧痛,深深弯下腰正式行了个礼,直起身便往院子外面走去。
让一个受了重伤的人独自出门去寻大夫住客栈?是不是太冷血了?
若在以前,对这种情况,她绝对是冷眼旁观,其他人的命关她何事?不过现如今,经过柔情蜜意的调和,苏末不得不承认,自己心肠已经是柔软得太多了。
迅雷不及掩耳的一掌砍在对方后颈,任由鸾梓阳的身体在眼前软软倒下之后,苏末才淡淡唤了声:“有活着的人么?过来把他抬下去,好生照料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