真难相信少主也会有如此人情化的时候。”
他清楚地记得,从苏末十六岁正式踏出道上开始,就几乎没有什么事能让她觉得开怀,或者过度放在心上。即便是在生死关口是走过一圈,最终赢得了东南亚军火界的掌控权,奠定了苏家在军火行业龙头老大的超凡地位,也从没见她真正露出发自内心的笑容。
不管人前人后,她总是漠然而疏离,即便被允许贴身跟随的齐朗,也很少有机会接触到自家少主心情愉悦的时候——基本上,那根本就是不可能存在的事情。
而如今,即便是与属下说话,她也时常带着些平易近人的气质,往往嘴角一勾,或调侃或兴味,似乎早已经不再是以前那个拒人于千里之外的苏家少主了。
这一切,与其说是因为换了一个环境而改变了心境,他宁可相信,这或许真正是情到浓时不孤独。
心里想着一个人,念着一个人,爱着一个人,冷漠的心,也愈发变得柔软。
自重逢之后,两人虽整日待在一起,有时齐朗也会故意调侃地表达对自家少主陷入情网的无语,但真正剖心的深聊,还没有过一次。
苏末只偏首淡淡看了他一眼,便转过头去看着遥远前方昏暗蒙蒙的天际,淡淡道:“我也未曾料到自己有一天会爱上一个人……齐朗,这段时间的分别,让我更加清楚了如今自己真正想要的是什么。不管是寂锁深闺,还是铁血杀伐,只要有那么一个人,每日看着想着念着,就能深切地感受一种浓浓的无法说出口的情愫,伴随着任何至高无上的地位与权力也无法取代的满足感涌上心头,浓烈得几乎要将一颗心都融化。这种感觉太过陌生,曾一度让我心里不安,然而不安之后,却又矛盾地深深迷恋着这种感觉。”
齐朗此际的表情是少有的沉静肃穆,早已不见半分白日里的吊儿郎当,静静地听着苏末心底最真实的情愫,没有半分觉得荒诞。
他不是懵懂无知的婴儿,男女感情之事,他也从来不是如真正表现在面上的那般不在乎或者抱以嘲弄的抗拒态度,“情”之一字,如同毒药,除非百毒不侵,否则即便如何强势或者冷情之人,只要一沾上了,便从此再也逃不开躲不掉。
百毒不侵,那是身经百战练就出的一身钢筋铁骨,二十一世纪站在权力顶端的苏末,从未与任何一个男人谈过情说过爱,莫说身经百战百毒不侵,只怕连毒药的成分,都从未有机会窥探过。
如今一头栽了下去,也不知道究竟是因为初识情滋味迷恋无法自拔,还是当真情深根种,齐朗暂时无法确定,但不管怎样,只要是他家少主觉得快乐,他便会无条件支持。
当然,那个男人,他一定会好好观察讨教,量量他是否真是配得上他家少主。
苏末淡淡一笑:“短短两三个月,自己心境终归是真的发生了一些变化,我知道,二十年铁石心肠的苏末,如今倒变得像个正常人了。”
正常人,有权力享正常人的幸福,唯一与正常人不一样的,不过身份地位而已。
齐朗却因为最后一句话而怔了一下,正常人……
想想似乎也是,纵使曾坐拥无上权势,站在世界顶端俯瞰终生百态,连一丝正常人的喜怒哀乐都没机会体会过……这何尝又不是一件悲哀的事情。
“齐朗。”苏末淡淡笑道,“我想,我这辈子就算是被柔情蚀了骨,噬了血,残躯尽损,只要这缕魂魄不灭,也终归是要依附在那人身上,如藤蔓缠绕,生生世世,万年不变。”
齐朗脸色微微一变,嘴唇动了动,却一句话说不出来,眸底清晰浮现的,是深深的动容与震撼——他从未想到,苏末居然会说出这样一番话来。
或者该说,他从未想到,苏末已经陷进爱的泥沼里如此之深。若此时还说这是因为初识情滋味,大概他自己都觉得荒谬可笑。
苏末的字字句句,虽语调淡然,述说的却是融入了骨血的深沉爱恋,刻了骨铭了心,若有一天要放弃这份感情,便是要活生生把骨肉与血脉分离。
那是一种剜心刺骨的感觉。
齐朗此刻,已经后悔了开启这个话题,听了苏末简单而直白的一番话,他才真正意识到,二十一世纪的少主,冷酷无情的苏家少掌门人苏末,是真正一去不复返了。
情之一字的奇妙之处,自古以来无人能真正看破,然而往往受伤最深的,却是用情最真的那个人。
他只盼如今这番义无反顾,来日不会换得她一身伤神心碎,否则,他不敢去想象,他的少主会沉浸在交织着血与泪的伤痛之中就此沉寂,还是……一夜成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