什么置生死于度外——
这些世人眼里所谓的高洁的品德,高人一等的自尊与骨气,不惧生死的气魄——在他面前,最好是别有。
这是一个怎样的环境养成的这副与一般帝王完全迥异的性子?
自古以来,圣主容得下臣子直言不讳,并且常言“主欲知过,必藉忠臣。”
闭目塞听的必是昏君。
可这个亘古不变的真理,在这里,却被硬生生打破。
并且,是如此理所当然。
冀北良久无言,还未真正见识到面前这位天下自古以来罕见的帝王的真正本事与手段,但似乎却已明白,那个人,究竟是因为什么缘故而如此执着不悔了。
苍昊眸光微转,视线终于落在自进得殿来就始终没发一语迳自安静无声地跪在地上的苍云慕身上,淡淡道:“云慕。”
“陛下。”苍云慕微微一震,俯首道:“云慕在。”
“起来吧。”苍昊淡道。
苍云慕沉默了一下,才恭声应道:“谢陛下。”说罢,忍着膝上刺痛,缓缓站起了身。
“既得了榜眼之名,本王便允你自己在朝上选择一个职务。”苍昊淡淡说道,“给你半年时间,跟着颐修历练。”
自己选择一个职务……冀北嘴角抿紧,不明白为什么一个状元,一个榜眼,却会有如此不公平的待遇。
他倒是知道苍云慕的身份,入考之前他曾大概了解过,苍云慕是先皇明帝的第六子,与其他皇子一起曾在新帝入宫之后被忽略在西宫一处,后不知道发生了何事,居然以皇子之尊参加士子科考。
苍月皇朝的新帝如今是天下各国皇室心里的一个谜,他们都在猜测此帝的身份和来历。虽然大多人知道他姓苍,属苍氏皇族正宗血脉,有人曾猜测他是明帝流落民间的私生子,也有人猜测他其实是明帝的兄弟,为成全兄弟情意才隐世不出。直到明帝被慕容家架空了权力,成了名副其实的傀儡皇帝,皇朝成了慕容家手里的工具,皇子们正大光明争权夺势,甚至于他国勾结,他看不下去,无法继续容忍,才出来整顿各种野心勃勃的妄想……
无数种揣测也只是那些皇族们茶余饭后打发时间的无聊调剂而已,无数最顶尖的探子,花费近一个月的时间,却丝毫查不出他真正的身世。
如今冀北只想冷笑,那些无根无据的无稽揣测,当真是可笑至极!若这些人有荣幸见到眼前的这位天子,只怕所有无聊的揣测瞬间就不翼而飞了。
清冷尊贵,满身绝世风华,如谪仙降落凡尘的风姿,高不可攀的雍容,不容侵犯的威仪,怎么可能是一个民间长大的皇子会有?明帝那样平凡无为的皇帝,又怎么可能有这样一个风华耀世的兄弟?
隐藏在骨子里的傲然,是不把所有人看在眼里的自负,连随时可能会威胁到他的帝位的皇族子嗣们,他也连清理的心思都不屑有。
甚至于……冀北微微抬眼,那个即便只是慵懒地半坐半躺在软榻上也丝毫掩不住夺目气势的天子,对皇族同宗其实应该算是厚待了——若他们肯上进,便给他们机会争取他们想要的,若不思进取,便由也他们随波逐流……
而自己,若不是殿前无礼,语出挑衅,便不会为自己赚来半个月的廷杖惩罚,或许也可以享有与苍云慕相同的待遇……?
有一搭没一搭地想着,耳边听到苍云慕在微微沉吟片刻之后,以清晰而坚定的嗓音答道:“回陛下,云慕想去大理寺。”
掌管刑狱案件的大理寺……
苍昊挑了挑眉,有些意外,却也没有多问,只是淡淡道:“随你的意,半年之内你归颐修管辖,什么事同他商量。”
苍云慕松了口气,“谢陛下。”
苍昊淡淡挥手,“颐修,带他们两个去安置。”
颐修撇了下嘴角,他还想留下来看好戏呢。那个女扮男装的小子,如果他没猜错,是冲着主子而来的?
不过,主子有令,他敢不从么?
“是。”恭应了一声,颐修转头看向冀北与苍云慕二人,却是淡笑:“你们二人,现在去吏部找方知舟,我稍后会到。”
以国子监监考的身份而言,颐修现在是他们两个的直属上司,他的命令,即便是毫无道理的,冀北和苍云慕也必须听。更何况,在未来的半年里,苍云慕需得在他手下听命,而冀北,御前侍墨的身份,可谓不尴不尬,没有品级,也没有权力,在场的所有人身份都比他高,颐修的命令,他自然也不得不听。
即便,心不甘情不愿,也必须得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