影佐祯昭问道:“76号整编,进行的如何了?可惜,听说平川新野也……好在倪新和李士群不同,既没有李士群的资历威望,为人又很正直,和将军您的关系特殊,今后一定能全力效忠大日本帝国。”
提起倪新,小野平一郎不由得怒道:“别提这个混账东西了,写了一份辞呈,本来是写给影佐君的,三四天了,不见踪影,我已经派人找到他的落脚点了,我会说服他的。提起整编,还算顺利,没想到李士群在76号的根基还是很深的,骨干基本上都是他一手提拔的。”
“是啊,所以必须是76号的老人才能压住阵脚。倪新……李士群对他恩深义重,他有如此反应,也在意料之中,我欣赏他的也是这一点,在龌蹉不堪的支那官场,此人是一个另类。就连赵敬东,我也想好好安葬。”
小野平一郎起身说道:“影佐君胸怀之大,令人佩服。你安心养病,别太费神了。”
走出医院,开车来到一栋两上两下分组给十来户人家的石库门,命令司机侍卫等人在车上等候,独自一人上楼敲了敲亭子间的门。
亭子间亮着灯,里面的声音静了下来,几秒钟后倪新打开了门,见到小野平一郎并不感到意外,说道:“爸爸,您怎么来了?请进。我暂时还没有起火,正准备去老虎灶打水。您请坐,我本来预计下周日学校休息,就去府上探视您。”六七平米的房间里只有一张单人旧铁床,一张二手写字台,一把斑驳掉漆的椅子。
小野平一郎在椅子上坐下,说道:“探视?告诉我你已经应聘得到了一个小学校的教职,从此后远离官场,是吗?”
倪新叹道:“是的,我还有妻女需要养活。这是爱俪园军官公寓的钥匙,里面的东西大部分都是鹤子的嫁妆,我辜负了您……我知道不够,但我只有这些了。”
小野平一郎略带嘲讽的反问道:“妻女?你还记得鹤子和没满月的孩子?实在难得,你就准备让他们在这里生活?”
倪新固执的答道:“鹤子嫁给我就是倪家的人,我答应过尽力照顾她,我现在就这么大的能力,我不会饿着她们母女的。”他不愿也不能和小野平一郎发生争执,拿起暖水瓶说道:“您坐一会,我去去就来。”
五六分钟后倪新拎着两个暖水瓶回来,沏茶奉上:“茶叶不好,您将就喝吧。”
小野平一郎接过来放在写字台上,说道:“你考虑的很周到,那么你的理想哪?”
倪新苦笑道:“理想?身处乱世,命如草芥,一个人又能做什么?别说我这样的小人物,就是李主任,又能如何?我累了,只求苟全性命于乱世,平平安安的养大女儿。”
“你是不是认定李士群是影佐祯昭命人毒死的?”
“……”
“假如事情真的如你所料,你相不相信我事先并不知情?”
倪新看着小野平一郎坦然而平静的目光,迟疑片刻,终于点头:“我相信。”
小野平一郎心里有底了,他又道:“既然你相信我没有致李士群于死地的想法,那么我告诉你:李士群之死,和影佐祯昭没有任何关系,他就是死于军统之手。虽然疑窦重重,军统上海分局的手段之高明你比我更清楚。你相信我吗?”
倪新犹豫着没有回答。
小野平一郎又道:“无需讳言,大本营和影佐君,包括我本人,对李士群越来越不满:他揽权,排斥异己,田中胜荣究竟是不是被陷害,你心知肚明吧?我碍于你参与其中,只得妥协;贪财,不择手段,居然敢劫持满洲运来的黄金!还有和重庆政府暗通款曲的嫌疑,你认为他这么做是对的吗?”
“我从来没这么说过,我也曾数次犯言直谏!和重庆政府暗通款曲?有这种可能吗?李主任是军统的死敌……”每每想起李士群数次利用自己做挡箭牌,小野平一郎明知如此,却还是回护关照,倪新不由得抱愧于心。
小野平一郎教训道:“官场上只有永远的利益,哪有永远的死敌?这么浅显的道理你都不明白?李士群背叛共党,背叛军统,他为什么不能再次背叛大日本帝国?即便如此,大日本帝国也不会杀了他,让他投闲置散不过是一句话的事。何必做的如此之绝,寒了很多和日本合作的中国人,特别是76号诸多职业特工的心?”
小野平一郎此话是不实之词:想当初军统一时不慎,李士群成功叛逃,短短半年的时间,军统损失惨重,上海站两次全军覆灭,不得不急调王派杀手周成斌来上海,几番波折才勉强稳住了局面。如果投闲置散,李士群焉能甘心?万一再次叛逃,对淞沪地区情报战的打击将是致命的。日本当局不敢冒这个风险。
这番说辞却说动了倪新,他低头不语,暗自思忖:难道自己的判断是错误的?
小野平一郎起身说道:“虽然干我们这行的,辞职,特别是在战时辞职不啻天方夜谭,不过有我在,你可以成为一个特例。人各有志,我不勉强。”
倪新的脸上阴晴不定,答道:“谢谢爸爸。”
“如果想查清李桑之死的真相,恐怕只能靠你,其他的人……特别是政保总部,你觉得指望的上吗?”
倪新抬起头来,若有所思。
小野平一郎叹了口气,又道:“鹤子嫁给了你就是倪家的人,我再心疼又能如何?你既然不肯出任整编后76号的局长,政保总部和76号素来不睦,赵敬东……一死百了,也没有家人可以株连,刘泽之、毛骏、李学惠等人的日子恐怕不会好过,尤其是李士群的家人……我只能尽力回护,做到哪里算哪里了。时间也不早了,你早点休息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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