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气无力的声音,“谁?“
接着一个杵着拐杖的中年男子走了出来,他头发蓬乱,身穿一件褪了色的蓝色秋衣,领口已经有些破了。面容清瘦黝黑,双手如干枯了的树皮。特别引人注意的是那只悬空的左腿……
“老乡你好,我们是游客,来杨集村看看。”尤成打开手包,掏出一包烟递给男人。
男人无神的眼睛露出喜悦的光芒,他快速抓了过去,立刻抽出一支烟,在浑身上下模打火机。尤成“啪”的替他点燃。“就您一人在家?”
男子贪婪的狠抽几口,这才开始大量郭小洲和尤成,指了指地上的矮板凳,“客人,坐……”
郭小洲首先坐下,打量着房屋上飘飞的草絮,笑问道:“老乡家里有几口人?”
男子伸出两根手指。继续埋头抽烟。
“两口之家。另一位家人呢……”郭小洲说话间,看到一个三四岁的小女孩从门框便躲躲闪闪的冒了个头,又缩了回去。他继续问,“孩子她妈呢?”
这话一出口,中年男人的眼睛里冒出一丝凶悸的光芒,烟也不抽了,转身回到屋里,“啪”的关上房门。
郭小洲顿时愕然。
尤成小声解释道:“小丰镇有个不怎么光彩的外号,叫‘失母乡’。这里由于太穷,本地的女子大多外嫁,本地的男人娶不上媳妇,很多都是从‘人贩子’手中买来的媳妇,穷困驱使很多母亲出走。看情形,这个乡亲的妻子也……”
郭小洲心头一惊,还有这样的事。
尤成又敲了几次门,对方根本不予理睬。
郭小洲转身,“去下一家。”
两人出门,下坡,走了一里地,来到另一家农屋。这一家大门上锁,一个人影都看不到。接着,又去了第三家农屋。
这家有一对六七十岁的老夫妻在家。
看到郭小洲两人,倒是非常客气的请他们坐下,倒来浑浊的饮水。
郭小洲和两老一番聊天下来,整个心都苍凉了。
像其他贫困地区一样,在土地资源的贫瘠与打工潮的不断影响之下,留守儿童的数量也在连年增加。现在的杨集村几乎全是老弱孤残。有壮劳力在外打工的,还能通过劳动来反哺留守的亲人,失去壮劳力的,只能勉强的靠低保和自己种点口粮糊口。
刚才第一家的那个独腿男人,据说在外打工多年,攒了点钱买了个媳妇回来,生了个娃,男人继续出门打工。打工期间,在工地出了事故,锯了一条腿。不得不回家。家庭生活陷入困境,老婆于是扔下他和孩子出门打工,去年突然就没了联系。
老夫妻有两个儿子一个女儿,女儿外嫁他乡,儿子们都在外地打工,三个孙子孙女在老家读书,由老两口照顾。
老两口的心态倒是不错,但一直唏嘘着,他们老两口要是病了走了,这几个孙子孙女谁来照顾。
还说像他们这样的家庭的小丰镇算比较好的,但也经不起波折。
聊到“失母”这个话题,两老更是不停摇头,说“苦了娃儿们啰!”
离开了两老的农屋,郭小洲的心头被一种凄凉和强烈的责任感笼罩着。
走到第三间农屋门口时,他们听到有人打骂孩子的声音。
一个七十多岁的老人,拿着扫帚在院子里追着一个十二岁的男孩抽打,嘴里喊着,“让你逃课,让你逃课……”
扫帚抽打在孩子身上,孩子不哭不叫,甚至没有什么疼痛的表情,就绕着圈子跑。
尤成连忙上前制止,“老人家,您怎么可以这样打自己的孩子,他才多大点……”
老人喘息着站定,猛然蹲下,嚎啕大哭,“不争气啊!他妈走了,他爸爸一个人在外拼死拼活的打工,就为了两个孩子能读书,将来有出息,这孩子就是不愿意学习,三天两头逃课……我怎么对娃他爸交代,我拿什么交代……”
郭小洲上前,陪老人一块蹲下,伸手轻轻拍打老人的后背,帮他捋顺气息。安慰道:“爱玩是孩子的天性,咱们慢慢开导,别气坏了自己。”
老人抬起泪眼朦蒙的脸,连连擦脸道:“让你们见笑了……你们是县上的人吧。”
“是的,我们是县里来搞调查的,调查乡亲们的生活情况。”郭小洲拿了条长板凳,扶着老人坐下,温和的问,“老人家今年高寿啊?”
老人憨厚的回答,“今年五十九,属鼠的。”
郭小洲微微有些尴尬,“抱歉!没能看出您的年龄。”
“呵呵!不妨事,不妨事,生的老糙了点。”
郭小洲这边和老人聊开了。
尤成则拉着浑身灰扑扑的男孩去洗手洗脸。
正在这时,门外传来一道好听的声音,“小涛,小涛在家吗?”
听到这个声音,在水缸边沉默洗脸的男孩撒腿向门外跑去,张口疾呼,“陈妈妈,陈妈妈,我在,我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