了。”
端木翠听不进去,想到展昭现时处境,心中一阵接一阵地绞痛。
公孙策微微合上双目,极力将上涌的酸涩压服回去,顿了一顿,强自语气平静道:“端木姑娘,当务之急,是不能刺激姚家。展护卫是个极有担当的人,哪怕虽非情愿,为节义计,他也会答应迎娶姚蔓青,这一次却出人意料,原因无非两个,第一是他也发觉此事蹊跷,不愿意如木偶般被人玩弄于股掌;第二是……”
说到第二,他忽然顿住了。
端木翠等了半天不见他回答,抬头问道:“第二是什么?”
公孙策极其苦涩地笑了笑:“第二是什么,你还不知道吗?有些事情,展护卫知道,你知道,连我这个外人都知道。只是你装作不知道,展护卫怕你为难,也从来不说。大家总想着,有一日峰回路转,说不定皆大欢喜。谁知这一日没有等到,反而横生变故。既是事出突然,我这个外人不妨覥着老脸,多事一回,来戳破这层窗户纸。端木姑娘,展护卫心中喜欢你,你一直知道吧?”
端木翠轻轻点了点头。
“只是你身份不同,今日不知明日事,能守在一处的日子少之又少,更不用侈谈什么长相厮守了。端木姑娘,你既不能嫁他,展护卫娶了谁,都没什么分别,你明白我的意思吗?”
端木翠眼睫一垂,硬邦邦道:“不明白。”
公孙策叹气:“端木姑娘,你不用跟我赌气,大家都是为了展护卫好,他若真是为了这件事身败名裂,他这一生可算是毁了。”
端木翠冷笑道:“你想让我去同展昭说,让他娶那个姚姑娘。我为什么要劝展昭做自己不情愿的事?我……”
她突然顿住了。
“那展昭足上还没有系上红线,保不准就是一个天煞孤星……”
这是当年月老三跟她说的。
还没有系上红线……
那就是说,即便展昭答应了这门婚事,中间也会横生枝节,让此事不能如此终了。
不管中间横生的枝节是怎样的,这枝节一定是救展昭的关键。
公孙策见她突然不说话了,只脸上的神色阴晴不定,不由得心下惴惴,不知这姑娘又转什么念头。正忐忑间,端木翠忽然就开口了:“好,公孙先生,我答应你,我会劝展昭娶那位姚姑娘。先生几时动身?我收拾了好同行。”
公孙策不知她为什么转得这么快,但听她如此说,还是依言道:“明日一早便走。”
送走了公孙策,端木翠一丝一毫的倦意都无,在花坛边呆呆坐着,脑中转来转去,都是展昭。
先时总觉得做神仙很烦,现在想来,神仙还是好的,起码,她若还是神仙,现下一个土遁,就可以到展昭身边。若是展昭不想说话,她定不吵他,只陪他坐坐都是好的。
一时间思绪如潮,下巴一下下磕着膝盖。
忽然又想起进冥道前一夜,她也是这般,抱着膝盖点着下巴。那时展昭在一旁看了好久,忽然就伸手盖住她的膝盖,她一个不留神,下巴点在展昭的手背上。
端木翠唇边浮出温柔笑意来:展昭待她,的确是极好的,极好极好的。
她目光巡睃,落到一旁行将折断的芍药之上。
许是因为对展昭的想念,她对这原本准备弃之不理的芍药,竟也起了怜爱呵护之心。
她伸手在自己发间捋了几下,拈出一两根发来,放在手心中微微捂住,默念法咒,俄顷摊开手来,将那发丝一圈一圈缠绕在芍药的断茎之上。
说来也怪,那芍药原本暗淡枯萎,衰垂如死,经这一缠,又慢慢挺了起来。过了片刻,枯萎的花盘之上泛出幽碧的绿光来,绿光隐现间,透出一个女子苍白委顿却不失清秀的脸。
那女子满脸感激,向着端木翠微微顿首:“小女子姚蔓碧,谢过姑娘。”
端木翠回以一笑:“举手之劳罢了。”
清晨的陇县过于安静,晨雾静静在巷陌间流淌,这时节,搁着开封理应是春暖花开了,但在这偏远的北地,依然冷得有点过分。
端木翠倚着马车的辕架,脚尖在地上蹭来蹭去。他们到的时候天还没亮,公孙先生不让叫门,说是再等会儿。
等会儿,再等会儿,日头像是给什么绊住了,总也不见升起来,端木翠急得不行,心里把三足乌骂了个狗血淋头。如果此刻让她见到,她一定要把三足乌圆滚滚的身子踩得扁扁的,扁得不能再扁。
她盯着姚家黑漆漆的门扇看。展昭应该就在这扇门里,他在哪儿呢?在干什么呢?姚家是不是善待他?门扇或是高墙,对她来讲都不是障碍,但是公孙先生不让她进,说是等等,不要轻举妄动。
好,等就等,反正已经到了面前,也不急这一分。
于是她耐着性子等。她觉得很委屈,她盯着马车里的公孙策看,心里对自己说:这个人不是好人。
也说不清为什么,这两天看公孙策横也不顺竖也不顺。她憋了一肚子的气,这气像是火炉上的水,从开始的微沸到滚沸,说不准什么时候,就能把盖子给掀了。
公孙策却不识趣,掀起车帘跟她说话:“端木姑娘,大老远地赶路过来,怎么还带一盆芍药?”
“我乐意!”端木翠的火气像是找到了出口,毫不客气地呛回去,“我爱带什么带什么,管得着吗?”
公孙策好脾气地笑,这丫头这一路看他都不顺眼,为了什么,他是心知肚明。
女娃娃家真是小心眼,他不就情急之下说了句让她劝劝展昭迎娶姚蔓青吗?瞧她这脸拉得,都能量布了,一路上就没给过他好脸色看。
公孙策微笑着看端木翠的侧脸,皱眉、翻白眼、咬嘴唇、嘀嘀咕咕,多半是在嘀咕他,嘀咕的也多半不是好话。
“明明已经到了,为什么不能打门?”她终于忍不住。
“我们不急。”
“不急?”端木翠险些跳起来,“这一路火烧火燎的,饭都没正经吃过,到了跟前你不急了?你不急我急,你慢慢等,我先进去。”
她作势就要走。
“端木姑娘,”公孙策无奈,只得下车,“我们此趟来,是为了跟姚家有个交代的。”
“那是你。”端木翠斜他,“我来可不是为了什么姚家不姚家。”
“话是这么说,”公孙策一点点分析给她听,“你当然能大大咧咧闯进去,找着了展护卫就走,但是之后呢?举国追缉,身败名裂,老鼠过街,人人喊打,莫说是开封府回不去,连江湖中都不能立足,你为展护卫想过吗?快意恩仇当然是好,手起刀落也痛快,但是事后那一大堆烂摊子,你让谁去收拾?”
端木翠咬了咬嘴唇,似是想说什么,到底没说,顿了顿,突然就火了。
“哎,公孙策,我哪里留下一大堆烂摊子了?我不是老老实实在这里等了吗?你啰里啰唆这么一大堆,你比姚家还烦!”
末了脚一跺,看红日东升,下巴颏儿对着公孙策。
公孙策目瞪口呆,挣扎了许久,才把要和她继续理论的念头压下去。
原因很简单:他觉得这姑娘不讲理。
对牛弹琴,哼,对牛弹琴,君子不欲为之亦不屑为也。
终于等到“吉时”,公孙策严整衣襟,款步上阶,朱门三叩,不卑不亢地道明身份和来意。
一切无可挑剔,换来端木翠嗤之以鼻的一声:装吧你就。
公孙策暗暗发笑:的确是在装,但你还不是得好生配合着?
在门厅慢条斯理地饮茶,一杯未尽,姚知正已匆匆赶过来,大老远朝他拱手:“公孙先生,久仰久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