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是因为他看不透这个中年发福男子,所以才显得有些不知所措。
“我只是来找我媳妇儿。”徐富贵伸手指了指骨灰盒,“你不用紧张。”
对面的男子默默地点点头,然后微微侧身,算是让开一条路了。
其实山上哪里有路,或者可以说,到处都是路,毕竟这里又不是断臂悬崖的位置,也不是华山一条道,但这个侧身的动作,算是摆明一个姿态,那就是你走吧。
他叫褚喜文,广西大佬级听众,而广西,现在也就他一个大佬级听众,所以当徐富贵从云南来到这里时,他感应到了,然后就跟了过来。
就像是一个陌生人来到你家时,作为这里的主人,你可以不急着拿棍棒将他打出去,但你至少得盯着他。
徐富贵点点头,继续走了下去,而褚喜文没有再跟过来,对方的目光也就是神识也没有继续跟随着自己。
徐富贵其实不是广西人,但是他人生最重要的岁月是在广西度过的,在这里插队,在这里结婚,在这里有了自己的两个孩子。
结婚生子,人生最重要的两件事之一在这里完成,也因此,这里,对于徐富贵来说,有着很难割舍的情怀。
当初破落的乡村,此时已经变成一个小镇了,不得不说变化之巨大,徐富贵一只手捧着骨灰盒慢慢地行走在傍晚的街道上。
现在才七点多,街上还很热闹,只是徐富贵却发现自己已经找不回当初的感觉了。
还记得自己的妻子曾经拿着布票和辛苦挣下来的工分钱来这里扯布,新布扯回来后,妻子肯定会先紧着自己,自己的一套新衣服是必备的,哪怕两个儿子,都得先将就一点,至于她自己,印象中哪怕是后来条件好了也很少给自己买什么新衣服。
好吃的好喝的好穿的,媳妇儿都紧着自己,这个农村丫头,一辈子就认这个死理,在那个年代,她居然也能觉得自己能嫁给一个知识分子是一个很光荣的事情,是她占了徐富贵的光,徐富贵娶了自己,对徐富贵来说,是一种委屈。
所以她想方设法地对自己好,无微不至地对自己好,好到村子里的人哪怕都在骂徐富贵是个懒汉她都无所谓,依旧继续伺候着自家的男人。
或许,以后重新发达的徐富贵正是因为这个原因所以在无数次的天人交战后,依旧没有和妻子离婚的原因吧,人心,毕竟都是肉长的,你说这女人傻嘛,她确实傻,傻乎乎地只知道对自己好,但你要说她聪明的话,她也确实聪明,她这么对自己好,自己还真的割舍不下她。
一路走,慢慢走,轻轻地走,徐富贵看了看自己手中的骨灰盒,记忆里,他似乎从来没和自己的妻子逛过街,
眼下,
也算是在逛街吧?
一念至此,徐富贵笑了,
他觉得自己现在有点作,有点矫情,这些,都是电视剧里苦情戏的桥段,但直到现在,徐富贵才真正地体会到人生,其实比电视剧更像是一场电视剧。
默默地蹲下来,徐富贵觉得走得有些累了,
他在柏油马路上坐了下来,
路边的行人和商家似乎都没有看见这个坐在小马路中间的发福中年男子。
慢慢地,徐富贵像是想到了什么,然后,他看见一个骑自行车的男孩儿直接撞了过来,徐富贵没有躲避,男孩儿也没有躲避,
但是对方却直接从自己身上穿了过去,然后继续地骑下去。
徐富贵的嘴唇嗫嚅了几下子,
他想起了之前在山中,那位广西的大佬级听众看自己的眼神,
对方,应该是认识自己的啊,毕竟,对方去证道之地时,是见过自己的啊。
那么,
他刚才为什么这么一直盯着自己?
徐富贵摊开另一只手掌,轻轻地摸了摸自己的脸,苦笑了一声,
他明白过来了,他完全明白了,
“呵呵…………原来…………我已经死了啊…………真的……真的已经死了啊…………”
当意识到自己已经死亡时,徐富贵的身体开始慢慢地消散起来,
这样子的一个人,哪怕死了,他认为自己没死,还是可以做很多事情的,但是一旦意识到自己已经死了,
就一切都无法挽回了。
徐富贵这时候觉得自己像是触摸到了什么,
但随即,他又释然了,用尽最后的一点力气,打开了骨灰盒,
“媳妇儿,一起走一遭呗。”
骨灰盒里的骨灰开始飘飞起来,伴随着徐富贵消散的光辉,
交织、缠绵,
最后,
彻底消散,
一切的一切,
当时只道是寻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