家打点行贿的钱是我爸替你们出的;我们家刚进回来的玉那么贵,还没开张就紧着你挑,这总该够了吧?
可我怎么看你们还是一点走的意思都没有呢?
你侄子已经住院半个月了,现在那个姓什么的大国手中医我爸也替你们求到了,你告诉我,你们为什么还赖在我家里不走?
别跟我说是因为我爸和怀琛盛情挽留所以你们不好意思,而不是在打鸠占鹊巢久占为业的主意,瞎子都看得出来你们在想什么。”
柳侠站在那里,脸上火辣辣的烧,像是被人抽了一百个耳光,他从来不曾受过这样的羞辱,以前,因为贫穷,因为衣服破旧,他不止一次被嘲笑过,可他从来没真正地觉得伤了自尊,因为他知道那不是他或者家人的错,即便他穿着最破的衣服,家是大山沟里的,他的家也比很多人的家好,比很多人的家快乐。
可今天,他没理由说服自己,因为最后有一部分曾怀珏说的是事实,现在他们家就是有好几个人免费住在曾家;找林培之给猫儿看病,可能真的是曾广同拿自己的钱去打点送礼的;他真的用进价买了曾怀珏刚刚收到的一个玉观音。
柳侠的脑子被前所未有的羞耻烧的混沌一片,但他却还记得曾怀珏最后一条,也是最严重最恶毒的一条指控,别的已经是既成事实无法改变,但这最具侮辱性的一条他不能认。
看着曾怀珏脸上那自以为看穿了一切的刻薄神色,柳侠燃烧的头脑忽然间冷静了下来,他平静地对曾怀珏说了一句:“你等一下。”然后大步跑回自己住的屋子。
只有十秒钟左右的时间,柳侠就又出来了,手里拿着几张花花绿绿的报纸。
他走到曾怀珏跟前,把其中一张报纸拉展开了,认真地放在曾怀珏眼前:“请你看清楚,这章是昨天的《都市生活指南》,这是它的的房屋租赁广告版块,这三个用圆珠笔圈起来的,是我和我五哥、我小侄觉得比较合适打算咨询后去租的,我五哥今天没回来,就是去这几家看房子了。
这张,是今天的,我刚才在医院门口的报亭里买的,这个,这个,还有这几个,是我觉得比较好,打算明天把我小侄送医院后去看的。”
柳侠收起报纸,盯着曾怀珏的眼睛说:“我让你看这些,是让你知道,我们没打算赖在这里不走,更没有霸占你们家房产的意思。
曾大伯当年的事和我六哥来京都上学的事我无需跟你解释,我和我五哥能考上大学曾大伯确实帮了我们很多,这个恩情以后我们一定会报答。
至于我们住在这里给你们的生活带来不便,我现在跟你说声对不起,最迟明天中午,我们就会搬走,住的这半个月,我会付给你们房租和伙食费。”
曾怀珏瞥了一眼柳侠手里的报纸,不屑地哼了一声,架起拐杖走了。
柳侠站在那里,看着曾怀珏利索地用拐杖挑开棉帘子走进房间,门在他身后带着一声巨响被关上。
罗氏老夫妇不期然地看到这一幕,觉得非常尴尬,罗老先生满眼同情地看着柳侠不做声,罗老太太好心地宽慰道:“人害病时间长了就会变得古怪,看谁都不顺眼,没事非常找出点事来,这样的人犯不着跟他计较,这个家的主人是曾教授,又不是他,曾教授可是真心待见你们一家人,成天盼着你们家人来住呢。”
柳侠轻轻地说了声“谢谢”,抬脚跑去了堂屋。
他拿起电话:“请呼******,五哥,急事,速回电话。麻烦连呼三遍。”
放下电话,柳侠坐在沙发上发呆,铺天盖地的羞耻感让他现在全身都是烫的,他不知道接下来该怎么办,肯定要搬走,而且一点也不能拖,最迟明天一定要走,可是,怎么跟大哥和五哥说?
猫儿那里柳侠一点不担心,他说离开,哪怕要去的地方是刀山火海猫儿也会欢天喜地地跟着他走,他难受的是柳魁和柳凌。
别说还有罗氏老夫妇听到了曾怀珏所说的,哪怕那些话只有天知地知,柳侠独自一人在无人处回想那些话,依然觉得比众目睽睽之下被人抽了耳光还耻辱,所以,他不打算让柳魁和柳凌听到那些话,哪怕是从他的嘴里转述的,他也觉得埋汰了大哥和五哥。
“叮铃铃……”电话响了。
柳侠伸手拿起,柳凌的声音马上传了过来:“幺儿,咋了孩儿?出啥事了?”
柳侠深吸一口气稳定了一下情绪:“没啥事,我就是等的着急,五哥,房子咋样?”
“三楼、五十六平方两居室的那个,家具比较好,暖气很足,向阳的卧室比较宽敞,可离老杨树胡同比另外那两套远,而且一个月要七百,我说了半天房东才答应减50块;其他两个都是要四百,客厅、厨房、卫生间都差不多,就是卧室有点小……”
“就要两居室的那套,五哥,你现在就去定下,交一个月的房租给他,我们住进去后慢慢再找更好的。”柳侠很干脆的拍板,猫儿不习惯睡小卧室,而且,大哥和五哥这几天也要一起跟着过去住,贵也得要最大的,。
柳凌敏锐地感觉到了柳侠的反常,问道:“小侠,到底出什么事了?我们不是说好了大哥走之前搬就可以吗?”
柳侠心里呼地又猛烈难受了一下:“五哥,我现在不想说,你先把房子定下,明天中午无论如何咱们都要搬走。
如果大哥不同意,你要帮我,你就说你假期也快到了,想早点帮我和猫儿安置好,跟我们俩在新地方住几天再走你才放心,好不好?如果不是今晚和明天早上还要给猫儿熬药,我现在就想走五哥。”
柳凌说:“我知道了,明天咱就搬孩儿,别多想,看好咱猫儿,等我回去咱再说。”
柳侠放下电话,就来到了他住的屋子,虽然猫儿并不知道他们被驱逐的事,可想到猫儿在病中连个安稳的住的地方都没有,柳侠平生第一次有了悲凉的感觉,他想抱抱猫儿。
猫儿睡的很熟,他的睫毛和眼珠一样,很黑,根根分明,形成一个弯弯的弧线,把脸衬得更白了。
柳侠俯下身,在昏暗中看着猫儿的脸。
猫儿好像对柳侠有某种感应,眼睛毫无预兆地就睁开了,正对着柳侠的眼睛。
柳侠的嘴角弯了起来:“醒了乖?”
猫儿舒服地伸了个懒腰:“嗯。”
屋里暖气很热,薄被只盖到猫儿的胸前,猫儿海蓝色的羊毛衫领口处,露出一截红艳艳的丝线。
柳侠轻轻把丝线拉起来,白色的玉观音挂在了他的手指上,菩萨安静地注视着柳侠,柳侠和她对视了一会儿,低下头,把玉观音捧在手心在眉心上贴了一下,轻轻说:“保佑我们猫儿好。”然后重新放在猫儿胸前。
猫儿学着柳侠的样子,也把玉观音在额头上贴了一下:“保佑我小叔好。”
柳侠看着猫儿满足宁静的眼睛,堵得*的心忽然就通透了。
他的乖猫现在好好的活在他眼前,等着和他一起再去建立一个只属于他们自己的窝儿,这是多么幸福的事,他为什么要为了一个心理扭曲的曾怀珏生气呢?
一念至此,柳侠的心理豁然开朗,猫儿穿衣服的时间,他把暖气片上的衣服简单折叠了一下,收进他的旅行包里。
这几乎就是他们在京都的全部家当了,洗漱用品很简单,明天早上用完后一个小塑料袋子就解决了。
猫儿看着柳侠收拾东西,两眼放光。
柳侠站在床前,猫儿趴在他背上搂着他的脖子,柳侠背着他跑了起来:“喔——,做饭饭喽——,做香香喽——,喂乖猫喽——”
那天,曾广同和曾怀琛都喝多了,怀琛人事不知地被柳魁安置在了店里的床上,曾广同喝的不算太高,只是走路有点别脚,柳魁和冬燕一起把他送到家后,自己就又折回店里去守着了。
第二天早上八点半,柳魁买了早点回到店里,正在劝刚刚又吐了一次酒的怀琛吃饭,装在玉器店柜台上的电话响了,他跑过去接起来,是曾广同。
“柳魁,怀琛醒了吗?”
“醒了,有点头疼,我们正准备吃饭呢。”
“哦,吃完饭让怀琛看着店,你打车到仁义路仁义小学门口,来之前给我打个电话,我去学校门口接你。”
十点钟,柳魁跟在曾广同身后走进一栋外观十分陈旧的家属楼,推开三楼一户人家的房门,他看到了正蹲在一个泥胎小炉子跟前拼命扇扇子的柳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