出来藏于衣袖,趁秦王不留神取出来特意提起的。另有一事,须以此案攻心。
下午朱桐便拿着卷宗寻到陈大人。陈大人大惊,抬手便砸了一个砚台:“愚妇!贱人!”又拱手道,“朱先生,老夫委实不知此事。”
朱桐道:“王爷知道大人蒙在鼓里,此案碰巧撞上他知道了。陈大人,晚生想跟这位大夫了解些大略案情,可否请大人告知他的住址,晚生先约他见上一面。”陈大人立时答应,一叠声的喊人传话去。
次日上午,朱桐择了朱家一处别院与此人相会。这大夫姓息,四十岁上下,瞧着慈眉善目的。二人对坐后,息大夫长叹一声:“拙荆昨日已回娘家去了。”
朱桐摇摇头,道:“息大夫,我将我知道的情形说一遍,你听听可有不对之处。”遂依着卷宗说了。
息大夫听罢面如金纸:“许四老爷竟然替我行贿?”乃跌足道,“那年他得了急病,是我救的,之后他便当我是恩人了。朱大人,许四老爷乃一片好心。求大人念在他本无恶念,网开一面。”
“纵然他是好心,他做的不是好事,律法必会惩处。且此事对你好,对受害者却是恶。”朱桐道,“再有,虽行贿之事不与你相干,下药那事你依然逃不脱蹲牢狱。”
息大夫怔了怔,良久不语,长长一叹。“我行医多年,深知道人性。亲生的和不是亲生的,再懂事的女人也没法子一碗水端平。当年,我两个孩子,一个五岁,一个两岁。”
朱桐道:“那你就当娶个身子不妥、生不出孩子的女人。”息大夫一愣。“再不济你可以给自己下绝育药啊,怎么就给人家下呢?还不是舍不得损自己、只舍得伤旁人?”
息大夫又长叹道:“我并非舍不得损自己。如今我儿尚小。我是个大夫,什么没见过……恐怕日后有个三长两短,断了香火,还得再生一个续上。”
“可你媳妇已不能再生了。你到时候预备纳个小妾?”
“只买个婢女便好,生下儿子便发卖出去。”
“若那个婢女总生不下儿子,一直生女儿呢?”
“这……”息大夫让他问住了。
朱桐哂笑道:“与我猜的一模一样。息大夫你平素虽也良善,但凡与你自己休戚相关,不论多恨的手也不会舍不得下。亏的你媳妇还痴心一片舍不得告你、跟她娘家父母闹呢。你压根没把人家当人。你娶妻不过是请个女佣照看儿子罢了。”他大声道,“吕氏,你可听见了?”
只见门帘子一掀,息大夫的妻子吕氏含泪从左边屋子走了进来。息大夫羞得满面通红。吕氏看了丈夫半日,忽然放声大哭。
殊不知这会子右边屋子亦有人。一位三十多岁的美人坐在案头陪着垂泪,刘净抱着胳膊立在她身旁。过了会子,刘净轻声道:“但凡男人当真喜欢一个女人,宁可辛苦自己,决计不肯让她为难、遑论受委屈。那男人并不喜欢你。不过是如这息大夫一般罢了。可用、取来用用。不可用,闲搁着。遇上取舍,不论另一方是谁,你必最先舍掉。”
美人啼哭道:“我好苦的命……”
刘净拍了拍她的脊背:“你的命苦,我的命不苦么?”她坐到美人身边道,“我父亲本是个逆贼……我父亲便是刘侗。”美人一愣,不觉坐起身来。刘净悠悠吐了口气。“他想要个外戚身份,便随便将我嫁给鲁王,还逼得先头的鲁王妃退居次位。”
美人身子一颤:“你、你、你是?”
刘净点头:“我便是出家为尼的鲁王妃刘氏。”她随口道,“丈夫得了花柳病,父亲想要我替他生个外孙好正大光明执掌鲁国,我还能怎么办?不就只有偷人了?”
美人懵了。半晌。“什么?”
刘净再说一遍:“我丈夫鲁王得了花柳病,我父亲急着要一个他女儿和鲁王生的儿子做鲁国世子,我除了偷人还能如何?总不能跟鲁王睡吧。”
“那……那鲁国世子……”
“假的。”刘净道,“我和朱桐都舍不得把亲生儿子丢去鲁王府给太后养。那孩子是个孤儿。”
美人又傻了。“要是被人知道可如何是好?”
刘净微笑道:“我在鲁国先做了鲁王妃又做丞相夫人,此事早已无人不知。”美人呆若木鸡。刘净乃正色道,“曹姐姐,我也是女人,我也嫁给过王爷,我也进过庵堂做姑子。我也盼着有男人可依靠。故此,曹姐姐的心情我能感同身受。只是你所托非人。别的暂且不提,你只想想,他会休了他家太太娶你么?若是娶你,他的儿女会如何待你?你听外头这位吕氏哭的。她男人并非不爱她,只是更爱他自己的儿子罢了。为着儿子不知会不会吃的苦,先捅新媳妇一刀再说。”她惋惜道,“可惜这吕氏才二十一岁,这辈子都不能当母亲了。”
正说着,隐约听见外头息大夫说什么“我儿子便是你儿子”,刘净恼了,摔帘子走了出去,冷着脸道:“息大夫,你若没对你媳妇下这般狠厉的手段,你儿子委实是她儿子。如今你便是因为那两个孩子将你媳妇害成如此模样,她心里还能不难受?纵你儿子尊重她,能亲近她么?继子亲近继母,不怕被人说三道四么?你岁数这么大了,总有一日先她而去。你儿子哪怕将她当亲娘孝顺,并不能将她当亲娘亲近。若再娶个不省心的儿媳妇,她日后有没有善终还两说呢。”
朱桐一叹,问道:“你是大夫。她这身子还能调理回来么?”
息大夫摇摇头:“我恐怕日后心软,下了最厉害的药。”吕氏霎时悲声大恸,摧人心肝。屋内那美人亦泪如泉涌。
刘净冷冷的道:“那你这故意伤害罪就厉害了。等着坐牢吧。”
息大夫哭道:“是我对不起你。我这辈子只做了这一件亏心事……”
刘净道:“对不起管用的话,还要律法做什么。”
朱桐接口道:“亏心事小,违法事大。吕氏可以原谅你,律法不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