妇又道,“告诉言和,‘张大官人’是苏韬太太的娘家侄女。”男子眼神动了动,垂头应了。
男子告辞离去。次日上午他又赶了回来,告诉老妇:“谢家好生心急。打今日起,满城的米店翻高十倍价了。”
老妇正吃茶点呢,笑道:“不是心急。拖的日子越长,苏家越好应付、谢家越难滋事。”乃思忖片刻道,“把咱们的粮食预备好了,略等等。”
男子道:“言和的意思是,这会子就把粮食取出来,帮苏大人一手。”
老妇悠然道:“心急吃不了热豆腐,好钢须用在刀刃上。这会子寻常百姓米缸里都还有余米。等几日,百姓躁了、有人上官府门前闹了、吴国福建两广的运粮车还没来,咱们再出手。”男子迟疑了半晌,终于应“是”。
下午,苏澄打发了几个人过去雏龙斋清理铺面。对面那锦绣满堂来了个小伙计,说是自家新东家有急事求见张东家一面。苏韬正与贾琮等人商议如何应对米价飞涨,苏澄顶着她老子杀人般的眼刀硬生生坐在陈瑞锦身旁。听说对面的东家求见,怔了怔:“对面那个东家,是个姓罗的老头儿?”
柳小七忙说:“那人一瞧就不是什么好东西,别去!咱们商议要紧事呢。”
来人道:“人家说了,他们东家从罗家手里把铺子盘下来的,上午才刚办好的文书。”
陈瑞锦道:“这个显见是故意想买在你铺子对面了。”
贾琮道:“既然这么着,怎么拍卖的时候不买呢?”乃命人去查今儿上午可有人来办锦绣满堂的过户文书。
一时典吏过来回到:“今儿上午巳时五刻,有罗、劳两家来办文书。罗家昨日刚拍了朱紫街的锦绣满堂,今儿就转卖给了劳家。”
贾琮问道:“这两家什么来历?”
苏韬道:“都是本地乡绅,昨儿都拍了铺子。劳家比罗家大得多,极有民望。市井传言劳家在京中有大官亲戚,只没人知道究竟是哪家,他们也从不曾仗什么势。”他顿了顿,“他们家若肯帮我倒是极好的好事。”
贾琮摸摸下巴:“这个生意做得古怪。”
因苏韬在座,苏澄今儿老实的很、一直藏在陈瑞锦身后避着她爹,这会子忽然道:“我倒觉得,那个京中大官亲戚是真的。”
陈瑞锦问道:“何以见得?”
苏澄道:“昨儿拍卖会散场之后,我和柳小七在前院一唱一和,显见都投靠了我爹。”她爹瞪了她一眼。苏澄笑起来,“锦绣满堂就在我俩那铺子对面。虽明显得有点傻,这不是拉近乎是什么?眼下我爹与谢家才刚刚斗起来,见风使舵得这么快,可见是极有眼力价的人家。嗯,这般人家能出京里的大官也说的过去。”
陈瑞锦笑道:“澄儿虽是顽笑,他们着急买下锦绣满堂总有缘故。不如去见他一见。”
柳小七忙说:“我同你去!”
苏澄皱眉尚未开口,贾琮抢着道:“你去做什么?人家两家铺子的东家谈生意,你身为第三家铺子的东家凑什么热闹。”一面拿眼睛刮了他一眼。
柳小七道:“我好奇他想跟张大官人说什么。”
陈瑞锦道:“澄儿回来自然知道。”乃看着苏澄,“你去吧。”
苏澄答应一声,站起来向她老子行了个礼,大大方方走了。苏韬看着她长叹一声,摇头不语。
一时苏澄到了雏龙斋,亲到里头转了一圈儿,乃打发了个小伙计上对门去问“何时方便拜访。”过了会子,小伙计陪着一位年轻人过来了。此人约莫二十五六岁,容貌清俊,气度隽雅,望着苏澄长揖:“张大官人。”
苏澄微笑回了一揖:“劳东家。”
劳东家也微笑,道:“我观张大官人是个爽利人,就不绕弯子了。”乃低声道,“方才得了消息,满城的米铺明儿就关门了,一颗米不卖。”
苏澄微惊:“不卖?今儿直涨了十倍的价。”
劳东家道:“只卖今日一日,明儿起,宁可不做生意也不卖。后头还有什么招数我就不知道了。”
苏澄吸了口气,轻笑道:“瞧把他们急的。想鱼死网破也得瞧瞧网有多结实啊。”
劳东家道:“我们家倒是预备了米粮,只是我与家兄暂且还没能说服我们老祖宗。”
苏澄望着他灿烂一笑:“无妨。四将乱京师都从容过来了,几个小小的商户算什么?”乃拱手道,“多谢劳东家报信。你不必费心,苏大人自有办法。”
劳东家刚想说什么,见她笑得极亮眼,一时看呆了,没说出来。苏澄不觉好笑,再深施一礼。劳东家这会子才醒过来,赶忙还礼。口里道:“张大官人放心,我们家的粮食过几日必能放出来。”
苏澄道:“不必勉强,老人家自有老人家的想法。且全城断粮这等事也等不得几日,今晚上务必解决了,让他们断不成。”
劳东家奇道:“怎么解决?铺子粮食都在人家手上,官仓无粮也是真的。”
“这会子我还不知道。一晚上足够想出办法来了。”苏澄唇角勾起,笑得露出两行雪白的贝齿,“办法是人想的嘛。”劳东家又看得有点呆,赶忙作个长揖遮掩过去,又匆匆告辞。
他走后,苏澄立时骑马赶回知府衙门去了。劳东家立在锦绣满堂门口望着她身影一晃便没了,默然想了半日,也赶回自家去。他急着找到堂兄道:“咱们家那些粮食若想派上拉拢苏大人的用场,今儿就得取出来、平价买了。”
他堂兄瞧了他一眼,慢条斯理抖了抖袖子:“急什么?不是让你同张家那姑娘报信么?”
“我报了!”劳东家顿了顿,将方才他与苏澄所言说了一遍。
堂兄一愣:“今晚就解决?他们有什么法子?巧妇难为无米之炊,远水救不了近火。”
“我也不知道。”劳东家凝了半日的神才说,“张小姐那神情,分明是成竹在胸。她既说是有法子,必有法子。哥哥,自打苏大人出手以来,谢家每招都落空了。”堂兄“嘶”的吸了口气。劳东家劝道,“咱们怕是唯有眼下到明儿早上这么点子功夫了。到了明儿,那些粮食就白预备了——苏大人已用不上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