nbsp; 姜苏愣了一下:“翟叔叔,你心情不好吗?”
她听出翟靳聿的声音透着一股疲惫,而且这样毫无缘由的给她打电话,看起来像是发生了什么,让翟靳聿都难以承受的,一定不是什么小事。
“没有。”翟靳聿说:“我只是......因为无聊。”
姜苏并不信翟靳聿的话。
他才不是那种无聊就给她打电话的人。
姜苏说:“那我挂电话了。”
“别挂......”翟靳聿下意识捏紧了手机,声音中带着一丝他未曾察觉的哀求:“不要挂电话,陪我聊聊天可以吗......随便聊什么都可以。”
翟靳聿如此反常,姜苏笃定他现在的状况很不好。
“那你先告诉我,你发生什么事了?”
翟靳聿说:“什么事都没有,真的......我只是一个人......太无聊了。”
姜苏挂断了电话。
翟靳聿听着那边传来的挂断电话的声音,在黑暗中失神了好久。
姜苏挂断电话,直接把电话打给宁晓。
宁晓显然对姜苏的来电很意外:“姜苏?这么晚有事吗?”
姜苏也不跟宁晓假客气,直接问道:“你知道翟靳聿出什么事了吗?”
宁晓惊讶的问:“翟队?出什么事了?”说完又突然恍然大悟:“哦!对了,翟队跟局里请假回家了......今天是他父母的忌日。”宁晓在那头顿了顿:“今天也是他的生日。听说翟队的父母是在二十年前一家人从西城来北城旅游的时候不幸被狂化的妖怪袭击去世的,当时翟队也在现场......”
姜苏有些失神。
所以那时候她说她父母双亡的时候,翟靳聿才会用那种眼神看她。
二十年前,翟靳聿还只是个小鬼吧,在自己生日那天亲眼目睹自己的父母因为妖怪袭击而去世,所以长大后才会进入妖管局。
所以刚才那通电话里的翟靳聿,才会那么反常。
姜苏打断宁晓:“你刚刚说,西城?”
宁晓说:“翟队是西城人啊。”
“你有他家里的详细地址吗?”
“局里应该有。”
“那麻烦你帮我一个忙。”
——
翟靳聿的电话在半个小时后响了起来。
他看了一眼。
来电显示——
小姑娘。
翟靳聿皱了皱眉,接了。
“喂。”
那头姜苏的声音压得很低:“喂,翟叔叔,你在哪儿啊?”
翟靳聿愣了一下:“什么?”
姜苏穿着单薄的连衣裙在寒风中瑟瑟发抖:“我现在在你家里,可是你家太大,我迷路了......”
翟靳聿彻底愣住。
五分钟后,他按照姜苏说的,在人工湖边上的形状像一只猫的假山边上的海棠树边找到了冻得脸色发青的小姑娘。
“翟叔叔?”姜苏的声音弱弱的从假山后面响起的时候翟靳聿都感觉自己像是在做梦。
然后就看到半个小时前狠心挂断他电话的小姑娘从假山后面探出头来,看到他,就冲她笑了。
翟靳聿心中那堵坚硬的城墙轰然倒塌,仿佛不堪一击。
姜苏一边走向他一边哆嗦着说:“西城白天那么热,晚上怎么那么冷啊?”她出门的时候就觉得冷,但是又不想回去穿衣服了,硬着头皮赶了过来,结果被翟靳聿家的大宅子给镇住了,门口居然还有四个卫兵把守。
她一直以为翟靳聿很穷来着......
翟靳聿一言不发的朝她走过来,一边走一边脱身上的风衣,然后走过来,用风衣把她裹住,紧接着,他第一次主动把她抱进怀里,紧紧抱住,额头抵在她的头顶上,贪婪的汲取着她身上的气息。
姜苏被翟靳聿的怀抱包围,顿时只觉得暖洋洋的,身体开始回暖,她眨巴眨巴眼,觉得按照翟靳聿抱着她的用力程度来看,他肯定感动坏了,她都快被抱得喘不过气来了。
两人都没有说话。
翟靳聿紧紧地抱着她,她就任由他抱着。
她能够清楚的看到翟靳聿眼神中隐藏的疲惫和痛苦。
而她希望能减轻他的痛苦。
这其中有几分怜悯有几分心疼,姜苏自己也分辨不清。
如果不是巡逻的卫兵打扰,这种状态还不知道保持多久。
卫兵的脚步声往这边走来的时候,翟靳聿第一反应是抱着姜苏躲到了假山后。
姜苏非常不合时宜觉得自己和翟靳聿此时的景象像极了古代那些偷情的闺阁小姐和年轻公子哥。
卫兵的脚步渐渐走远。
翟靳聿却没有放开姜苏,依旧抱着她。
姜苏压低的声音从翟靳聿胸口传出:“翟叔叔,你的心跳好快......”
咚咚咚......
咚咚咚......
“嗯......”他也感觉到了。
他松开她,借着微弱的月光看她,即便她就站在他眼前,他都觉得不真实:“你怎么会在这里?”
一开口,才发现他嗓子哑的厉害。
姜苏笑眯眯的抬起头来:“忘了跟你说,我也来西城了,比你还早。”
翟靳聿说:“门口有卫兵,你又是怎么进来的?”
姜苏得意的晃了晃手里的隐身符:“你忘啦!我有这个呀?”
翟靳聿顿时哑然,眼睛却一瞬不瞬的盯着姜苏,一瞬也舍不得离开。
他问:“又是谁告诉你我在这里的?”
姜苏抱怨:“你就打算在这里审问我呀?我都快冷死了,你看我的手,都快成冰块了,西城真怪,白天像夏天,晚上像冬天。”
姜苏说着,用手去握翟靳聿的手,翟靳聿反握住她冰凉的小手,心里软的一塌糊涂,又带着丝丝的心疼:“你应该让我去大门接你的。”
“我想给你个惊喜的,没想到你家那么大。”姜苏说着,又想起翟靳聿欠钱不还的事了,他又是欠钱还不起,又是父母双亡的,姜苏以为他穷的很,平时都不好意思催债,谁知道他住着大豪宅根本就是个有钱少爷。
翟靳聿说:“我带你去个暖和点的地方。”
然后就牵着姜苏的手,带着她避开巡逻的卫兵,到了他的房间。
打开空调,调到制热模式,又给姜苏泡了一杯热茶,让姜苏捧在手里暖手。
房间里很快就暖和起来。
姜苏喝了几口热茶,冻僵的脸也回暖了。
翟靳聿坐了下来,问:“你怎么会来?”
姜苏绝口不提翟靳聿的事,而是歪了歪头笑眯眯的说:“我想你了呀。”
翟靳聿明知道姜苏这话是胡话,心跳却依旧因为这句话而漏跳了一拍。
“你怎么会来西城的?”
姜苏说:“我们在山城的时候不是遇到过我奶奶的仇人吗,所以我就想过来打听打听她的过去,免得以后仇人找上门来我都不知道是谁。”
翟靳聿点了点头:“你现在住在酒店?”
姜苏说道:“住在我奶奶以前的朋友家里。”
姜苏一直在翟靳聿房间里待到十二点。
在十二点来临之前。
姜苏主动拥抱了翟靳聿,她轻声说:“生日快乐呀,翟叔叔。”
翟靳聿微微怔住,锐利冷冽的眼睛里泛起波澜。
——
而今晚,对于另外一些人而言,也并不平静。
汪老夫人给赵老爷子打了电话,关于姜苏的事聊了许久。
汪老夫人说起自己的疑惑,比如姜苏实在和姜欢一模一样,长相还勉强能说的过去,但是行为举止,说话的神情态度,看人的眼神,都如出一辙,就实在叫人不得不起疑了。
赵老爷子反倒在电话里替姜苏打掩护,坚称汪老夫人人老了,记忆模糊了,又拿出以前说服自己的那套理论说服汪老夫人,没有人会几十年都不老,姜欢也一样。
同时又提醒汪老夫人,要她在姜苏面前知道什么能说,什么不能说。
最重要的是:“别告诉他。”
汪老夫人当然知道赵老爷子指的是谁。
“他这么多年一直很后悔。”
“可惜这世界上没有后悔药。时间不会倒流,我们永远也不可能回到我们年轻的时候。”
汪老夫人无话可说。
挂断电话,汪老夫人几乎被赵老爷子说服,心里的疑虑十去□□。
而另外一头,赵老爷子则没好气的看了富生一眼:“富生啊——你这一辈子从来没违抗过我的话,怎么,旧主子回来了,我这个新主子说的话就不管用了?”
赵老爷子这话说的重,显然对他自作主张让姜苏去西城找汪老夫人的事十分不满。
老管家不说话,只是低头听训。
几十年了。
老管家一直恪守本分,从不逾矩。
但是对赵老爷子来说,老管家并不仅仅只是一个仆人,只是他的管家,很多时候,他更像是他的家人,他的兄弟,也是他和姜欢之间唯一的联系。
他自然也知道,富生对姜欢是一种什么样的感情。
所以赵老爷子长叹了一口气,说道:“富生,我不是怪你......只是当年那些事,不管她是姜欢也好还是姜苏也好,知道了,对她而言都不是什么好事。”
一直低头没说话的老管家终于抬起头来,他看着赵老爷子,目光依旧温和,却带着一些坚定:“可是她想知道......她也应该知道。”
赵老爷子看着富生,不说话了。
——
第二天,姜苏依旧睡到下午才起来。
而汪老夫人对此毫无意见,甚至在佣人准备叫醒姜苏吃早午餐的时候她还制止了,只说让姜苏睡。
家里的佣人都已经认识了这位家里的新客人。
汪老夫人已经敲打过家里的佣人们,对待姜苏要像对待家里其他人一样尊重,有求必应。
其实不用汪老夫人敲打,佣人们察言观色也知道汪老夫人对这个小姑娘的看重.
姜苏一起来,厨房就忙碌起来。
给姜苏做了一人餐。
说的一人餐,其实差不多是四五个成年人的分量。
这也是汪老夫人交代下去的。
姜苏吃完饭,就去和汪老夫人在后面院子里喝下午茶。
“你看我这宅子的风水怎么样?”汪老夫人喝着茶笑着问姜苏。
姜苏说:“不错。应该是请过风水大师来看过的。”
汪老夫人笑笑说:“姜欢对我最大的影响就是让我敬畏鬼神。我这一生,不说做多少好事,但是也没做过什么坏事,这都是因为姜欢说,举头三尺有神明,不是不报时候未到。这宅子,从选地,到修建,各种物件摆放,都是风水大师指导的。”
姜苏笑着说:“这位风水大师水平还不错。”
汪老夫人说:“是啊。住进来以后一直很安稳。”
姜苏顺势问:“我奶奶当年在西城,也是做的这一行?”
汪老夫人点点头,神色中带着某种遥远的憧憬,仿佛她又回到了几十年前,当时她还是个懵懂少女的时候:“当年姜欢可以说是西城的风云人物了,那时候要想请动姜欢,不管是干什么,起步价就是五条小黄鱼,上不封顶,来回必须要有小汽车接送,那时候的黄金多金贵啊!但是想要请姜欢的人,还是排队排到了万和江。”
汪老夫人又微微笑起来:“她规矩还多,无论轻重缓急,她每天睡到下午才会做事。还挑客人,要是她看不惯的人,就是给一百条小黄鱼那生意她也不接。姜欢也正因为这,得罪了不少人,更因为做生意,常常坏了人的好事,结下了不少的仇家。明里暗里,不知道多少人想要姜欢的命。”
“就和富生说的一样,她在西城,一半是仇人,一半是朋友。有多少人想要她的命,就有多少人想保她的命,所以虽然明枪暗箭一直不断,但是姜欢每次都能化险为夷。”
说到这里,汪老夫人对着姜苏笑了一笑说:“当年姜欢在西城,男人都爱她,女人都恨她。关于她的坊间传言,能编成一本圣经那么厚的书。”
姜苏问:“后来她又是为什么离开西城的呢?”
后来她离开了西城,去了北城,一定是有原因的。
汪老夫人微微停顿了一会儿,然后缓缓地说:“也许她是对这个地方失望了吧。”
姜苏追问:“发生了什么事?”
“很多事......”汪老夫人说:“我大概也是老了,很多事都已经记得不是那么清楚了。”
“她去了北城之后就再也没有回来过吗?”姜苏问。
汪老夫人说:“没有......或者她回来了我并不知道。她去了北城,被文昭找到,他们在一起生活了一段时间。后来,她又不辞而别,离开了文昭,自此,再也没有人见过她了。姜欢就那么消失在了我们所有人的生活里,就像她突然闯进来时一样,那么突然。”
说到最后,汪老夫人似乎陷入了那段往事之中。
她在遇到姜欢之前,从来都没有想过,身为女子居然还可以这样。
不用守那诸多规矩,不用贤良淑德,不用规规矩矩。
百无禁忌,无法无天。
她从来都没有想过,桀骜不羁这四个字,可以用在女子身上。
姜欢像是当时从笼罩在西城上方层层乌云后穿透乌云投射下来的一束光。
她是彩色的、鲜活的。
有着他们从未见过的模样。
所以一半人喜欢她,一半人讨厌她,仿佛两个极端。
她是聪明的、狡诈的、冷酷的、却也是最好的姜欢。
她看起来像是没心没肺,实际上却谁都没有被她放弃过。
后来,是这个看起来最冷酷无情的姜欢,被放弃了。
她离开西城的时候,一定是死了心的。
否则怎么会连告别都没有。
汪老夫人心中伤感,不知道多少年没有流过泪的眼中泛起了泪花,她侧头,轻轻揩去眼角的濡湿,不想在姜苏面前失态。
姜苏能够感觉到,汪老夫人和她说的话中也有所保留。
她和赵老爷子,以至于老管家,似乎都在默契的隐去了一部分的故事。
而这一部分故事,却恰巧对她而言是最重要的那部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