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大王回去的时候,其实天已经微明。只因为麻乎乎的,根本看不清楚,所以还以为是暗夜。
他进门的时候,只有陆文龙守在床前,一见了他,脸上露出惊恐的神色:“阿爹,妈妈她……妈妈她……”
他神色十分温和,拍拍儿子的肩头:“你也累了,回去休息吧。”
“妈妈她……阿爹,妈妈她是来看我,淋了雨,生病了……”
秦大王凝视着他通红的脸,语无伦次的声音。这是他第一次撒谎。以前,他从没听过陆文龙撒谎。可是,这一次,撒谎仅仅只是为了维护母亲——这孩子,是发自内心地热爱自己的妈妈。
他略觉欣慰,就更是和颜悦色:“我知道,文龙,我都知道。有我照顾你妈妈,你放心回去休息吧。”
陆文龙迟疑一下,才站起来。
“傻小子,回去休息吧。你还要随刘武出征,别耽误了。这一次,该你们大显身手了……”
陆文龙却摇头,嗫嗫地:“阿爹,其实我不想在飞将军这里打仗了……”
“为什么?”
“我想回海上。”他忽然鼓足了勇气,“阿爹,我们回去吧。就算是打赵德基,以前我们在海上也可以海战啊?也可以痛快淋漓地跟赵德基拼个你死我活啊?为什么非要投靠飞将军呢?我根本不想投靠他。我们回去,回长林岛,我喜欢我们的大海船,喜欢跟陆地战争不一样的场面。不是说赵德基可能从海上逃窜么?我们何不在海上拦截他?……还有,我很想念小虎头……我们回去吧……”
秦大王鼻子一热,自己这一生,再是辛辛苦苦,再是风尘仆仆,至少,还有两个孩子的真挚的情意。虽非亲生,远胜亲生。这种浓烈的父子之情,他不由得伸出手,轻轻抱了儿子一下:“文龙,等你妈妈醒来,我们就走。只要她答应回去,我们马上就走。”
陆文龙这才露出欢颜,高兴地出去了。
这一日,花溶一直在沉沉熟睡。身上的湿衣服已经换了,从冰天雪地里出来,置身于温暖的床上,秦大王还专门生了火盆,整个屋子里,洋溢出一股温暖的气息。疲倦了,太疲倦了,在荒漠里走了太久,从一个希望,追逐到另一个希望。如今,希望全部破灭了,她反而心安理得了。她睡得很死,就连秦大王想叫她起来吃点东西也喊不醒。有好几次,秦大王觉得不妙,伸手探她的鼻息,发现鼻息温暖,而且没有发烧转热的迹象,才略略放心。直到傍晚,她才慢慢地睁开眼睛。
屋里是空的,黑洞洞的,看不见任何东西。仿佛一个人,又回到了荒野之地。好一会儿,眼睛才发现角落里的火盆,温暖的,旺旺的炭火。
她惊惶得大喊:“秦尚城,秦尚城……”
声音是嘶哑的,嘀嘀咕咕的,传不出很远。她正要跳下床,门开了。点燃的火烛,是秦大王,后面跟着两名使女,一名侍女端着一个大食盒子。一名侍女捧一盆热水。
秦大王见她坐起来,惊喜地喊:“丫头,你醒了?”
她呆呆地,又退回去,躺在床上。
使女们放下食盒退下去,秦大王关了门,揭开盖子,是一个大瓦罐,厚厚的,里面的东西还咕嘟咕嘟地滚烫着,香味随着热气飘出来。
“丫头,我等着你吃晚饭。你醒了就好。快起来吃点热的东西,吃了就有精神了。”
他一边说话,一边拿了洁净的帕子,在热水里滚过,拧干,才拿过来给她擦洗。她的脸孔深深地埋在滚热的帕子里,瞬间清醒。昨日的点点滴滴,全涌上心头。秦大王,他其实是知道的……他什么都知道。
他只是以这种方式,无声地维护着自己的体面——不让自己太过难堪和羞辱。
昔日那么一个凶恶的人,仿佛被拔掉了牙齿的老虎。自己这一生被蹉跎了,谁说他的一生,又不是被自己蹉跎了?
她的眼泪涌出来,不知道是热水湿了眼睛,还是眼泪滚烫了帕子。
门口传来敲门声,咚咚咚的。
“进来。”
是陆文龙进来,欣喜地:“妈妈,你饿了么?阿爹,我想跟你们一起吃晚饭。”
“哈哈哈,我就知道你小子要来,所以,今晚的饭菜,叫他们送得特别多。快,儿子,盛好饭,开饭了……”
花溶早已服饰整齐,坐在桌子边,端了碗,默默地吃饭。
父子两都看着她。她偶尔抬起头,看到二人的目光,看着他们夹在自己碗里的小山一般的菜,她想,这一种温暖,是谁也取代不了的。
至于飞将军,他说他是陌生人,那他就是陌生人罢。
她抬起头,缓缓道:“我们回去吧。”
“丫头,我们不看这一场大战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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