佛是无意识的,他的长腿一伸,烛台被踢了出去,滚得老远老远。
花溶几乎吓得摒住了呼吸,直到那个烛台滚到门口停下。她的心仿佛也才停下——一时,竟然忘记了,飞将军这是有意还是无意的?
她记得将手放到他的鼻端时,摸到的还是一鼻子的酣睡——他是无意的,他刚刚真的只是翻身而已。
可是,连续两次,她已经失去了再一次去“验明正身”的勇气。毕竟,一个有夫之妇,要去看另一个男人的身子,是非常不体面的一件事情。
又听得飞将军的呼吸之声,竟似马上就要醒来,她万般无奈,又惊又吓,只得起身就走。腿汗死麻木的,走到门口,差点摔倒在地。
她勉强扶住门框,几乎是逃也似的,就消失了。
直到她的脚步声,如幽灵一般彻底消失,飞将军才缓缓坐起来。他是靠着墙壁的,身下,有着孺子的温暖;身上,盖着被子。浑身上下都是暖和的,就连手都是暖和的。许多年了,第一次感觉到温暖。
甚至,身上还有她残留的那种女性的气息,温柔的照顾的气息。
一夜呕吐的晦气统统不见了,只有她熟悉的气息在鼻端。
他伸出手,抓住的,是掌心里的——气息。
他颓然起身,竟然第一次泪流满面——许多年了,只知道血是什么味道,却从来也不曾知道泪水是什么味道。
只是,在黑夜里,他自己都分辨不清楚,流出来的是泪水还是其他——也许,不过只是寒意里残存的酒意。
一道朝阳刺破黑夜的天空——清晨了。
出操的号令吹响了——军营的一天就要正式开始了。
秦大王睁开眼睛,门口,仿佛无风自动。
和朝阳一起进入眼帘的,是坐在旁边的人儿,趴在自己的床沿上,头发凌乱地。就算是全部重新生长出的头发,也带着一种令人心碎的灰灰的感觉。
她就像迷路很久了,左冲右突,总是出来不了,甚至,连安身立命的环境都没有——就像连睡一觉的地方都找不到。
“丫头……”这时候,她已经睡得很沉了,眼珠子里的血丝都没法转动,迷迷糊糊的:“秦尚城,你醒了么?我去给你打洗脸水……”
“丫头,你一夜守着我没睡?”
“秦尚城,我们回去好不好?马上就回去好不好啊……”
“丫头,这是怎么了?”
“我想回去,我不想呆在这里……我想马上就走……走啊……”
她挣扎着站起来,脚步歪歪斜斜的:“你看,我东西都收拾好了,我们马上走……我想念小虎头……”
她的手要去拿包袱,眼前却金星乱冒。
“丫头……”
“秦尚城,我们走吧,离开这里……我再也呆不下去了……”
她身子一歪,靠着墙壁,几乎要倒下去。
秦大王一惊,跳下来,但见她满脸的憔悴,浑身冰凉。
“丫头,丫头……”他几乎是跳下来,手臂一长,就将她抱上床。一把拉了被子,覆盖了她。
她头一歪,躺在他怀里,安睡不醒,他一摸,才摸到她满头的滚烫。
“丫头,你怎么发烫了?”
她不说话,只是熟睡,太累了,太需要熟睡了。
一辈子拼命地追逐,拼命地奔跑——多少年了,都走在为他复仇的路上——可是,自己到头来,却是一事无成。
一个女人不像个女人;仿佛是一个可笑的理想者,一辈子都在追逐一个虚无缥缈的梦境。
再高的云端,总有摔下来的一天。
就是那样的习惯,根深蒂固的习惯,像永远都在寻找一个梦境——从梦境里出来,只能在现实里,只能躺在他的身边,接受他的照顾。
没有人能够生活在梦里。
人,永远只有一个选择。
她太累了,闭了眼睛,完全不管他在说什么,做什么,只是躺在温暖的床上,天塌下来也不管了。
走了再远的路,幸好还有个落脚地。
如此,就够了。
昏昏沉沉地,听到他的奔跑,他拿药,他倒水,他照顾……被人照顾的感觉,总是胜过照顾他人的感觉。
她彻底地昏睡过去。
晨练时间已经结束。
门口响起敲门声,一声声地,那么清脆:“飞将军……飞将军……”
崔三娘几乎是不等开门,就推门进去。她见飞将军握着弓箭,双眼发青,有点奇怪:“飞将军,你昨晚没睡好?”说完,立即又道,“也难怪,你昨晚喝醉了……”忽然又有点不好意思,“我本是要来照顾你的,可是,亲兵不许进来……”
飞将军淡淡道:“三娘,有何事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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