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兀术狐疑地看着她,一般人冤死,都希望有人替自己报仇雪恨,岳鹏举,他怎地没有?
“鹏举冤死,可是他知道我们孤儿寡母没有力量,根本报不了仇,所以不想我们白白牺牲。为此,我甚至没有告诉我的儿子,他的父亲死因何在。等有一天,他长大了,我会告诉他,他父亲的英雄事迹叫他铭记,但绝不会叫他去报仇。报仇的事情,就在我这里终止,如果我做不到……唉……”她低叹一声看飘雪的异国天空,“一个人的力量的确太渺小了。鹏举肯定不高兴我这些日子所做的一切,所以一再如梦警示我,要我离开。而我,我也不想令鹏举的姓氏蒙羞九泉,就算是利用,我也不想再‘利用’你了!”
她微微一笑,神情有些狡黠,“更何况,我也知道,四太子你根本不是真心想帮我杀秦桧。你是不会真正做有损于你金国利益之事的。你在等,在拖,拖到我绝望了,消磨完了报仇雪恨的决心了,你就胜利了!”
金兀术面上红一阵又白一阵,小雪落在他的兜鍪上,结了一层薄薄的雪白。对面的女子,身上的猎装也是一层白,在冰天雪地里,肩头瘦削,眼神中凝结着一层化不开的浓郁的悲哀。
“四太子,我希望这是我们的最后一次见面!你如果真心热爱文龙,也请不要再来寻他了。我会带他去一个安宁的地方,好好将他抚养长大,这一生也不会透露他的身世。”
他不甘不忿,忽然大嚷起来:“花溶,你凭什么?你也不是他的生母。”
花溶心平气和,慢慢地从怀里摸出一个药瓶,手一抛就扔过去:“四太子,这是解药。虽然你本就该死,但是,我答应过的条件,就绝不会反悔。”
金兀术捏着那个小药瓶,脸上红一阵又白一阵,这些日子,他几乎快要忘记自己的毒性发作的事情了,忽然得到了解药,就如一个东西,千想万想得不到,绝望了死心了,却又卷土重来,却再也没有了一丝一毫的喜悦。
“四太子,请你放了扎合,以后也不要跟他敌对,因为对你来说,根本没有必要!”
他捏着瓶子,细细回味着她的话。这算是进步了?先给了解药再提条件?四目相对,有一片刻,他发现花溶的眼里——那是一种平心静气的诚挚,心里忽然有点儿飘渺,仿佛一种朋友间的商讨与和解。
许多年来,他第一次从花溶眼里看到这样的神情,心里一跳,忽然就激动起来,脑子里嗡嗡的,一挥手,“本太子从未将那逆贼放在心上。我只杀那些敢于觊觎你的男人!”
花溶心里一凛,眉头又皱了起来。
金兀术却扬起马鞭指着她,扎合算什么东西?不过是花溶的一条走狗,无足轻重。那是一种男人的妒恨的心理,自己得不到的,别人也休想。扎合并非自己的竞争对手,所以,杀掉他,不过是白白加深和花溶的怨恨,有何必要?
“可是,秦大王,本太子却非杀了他不可。只要你去投靠他,本太子就一定杀掉他。”
“嘿,金兀术,你太高估自己了。”
“本太子已经几次将他追杀如丧家之犬了。这个无耻海盗,到陆地上能逞什么能?”他不屑的哼一声,“上一次你也亲眼目睹,他不死也得半残。花溶,本太子绝非虚言恫吓,你若敢投靠他,本太子一个月之内,保证提了他的头来见你。”
换做昔日,花溶一定会暴跳如雷,此次却非常平静:“四太子,也许我们天生就是敌人。你想怎么做,都随你。”
“花溶,我还打听到,秦大王早已投靠耶律大用,做了他的女婿,你不要受了他的蒙骗,你不许去投靠他……”
不!我谁也不会再去投靠,我只依靠我自己。
她在心里坚决地重复了一句,一扬鞭,黑月光发出一声低低的鸣叫,长长的黑色鬃毛上抖落一层薄薄的雪花,转身就要离去。
金兀术紧紧盯着她的身影,呼吸急促:“花溶,你得让我见见儿子,我不相信他是心甘情愿跟你走,我不相信他就这么忘了我……”
花溶吹一声口哨,黑月光长嘶一声,在飘洒的满天小雪里飘出去老远。不一会儿,远处就传来得得的马蹄声。金兀术紧张地看着那一片山谷,看着当先一匹枣红色的马映入眼帘。马上,一个全副武装的小少年,弯弓拉箭,十分神气,人未到声先到:“阿爹……妈妈……”
金兀术惊喜交加,拍马迎上去,扎合提高了警惕,稍微一拦:“四太子……”
他一鞭挥下:“滚开。”
他迫不及待地跳下马背,陆文龙也跳下来,叫一声“阿爹”就扑到了他的怀里。父子二人紧紧相拥。金兀术眼眶微微湿润:“儿子,你这些日子好不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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