的各色野花。一些野生的不知名的动物成群结队地跑来跑去,长了很长麟角的野海羊,撒开四蹄,飞速奔跑,又停下,麟角闪烁出一种微蓝的光芒。阳光从一株略高的花丛里照下来,映着花的紫色,如一个大型的万花筒,里面尘土飞舞,幻化成许多奇形怪状的图案。
小虎头从未来过这里,被这新奇的景象惊得咯咯直笑,拍着小手就去追那美丽的海羊。海羊罕有见人,并不惧怕,发出咩咩的声音,伸出长长的舌头,呵出热气舔在小虎头的脸上。小虎头乐得哈哈大笑,长长地伸出手,踮起脚尖,仍然够不着麟角,一人一羊仿佛在拥抱,弄得他满脸都是海羊的红舌头留下的唾液……
花溶躺在草地上,天空蔚蓝得不像是真的,到这里,仿佛又到了另一个崭新的世界。什么都变了,就连“落霞岛”也有了剧变,只有这里不变,一丝一毫都没有改变,跟记忆里的一摸一样。只是,少了一个人。她的视线情不自禁地看向那出海口的柳树下,一叶简舟,似在眼前晃荡,那是自己和鹏举,花了好多时间悄悄在这里做成的。这是一个秘密,是秦大王至今都不知道的秘密。当初,他只知道二人逃走,却一直不知道,究竟是如何逃走的。
她躺在草地上,温暖如最舒适的绿毯,软绵绵的安慰和滋润。头顶天空碧蓝,心灵彻底放松,她闭上眼睛,懒洋洋的,似又要睡着。迷蒙里,少年的身影奔跑跳跃,举着鲜红的贝壳和海螺,那么辛勤地摆弄独木船只。那时,自己才17岁,鹏举还不到14岁,二人都勤劳,以不可思议的坚韧,生生快速造好一只小舟,希望逃离,奔向自由的理想世界。她欣喜地奔过去,近了,再近了,他举着鲜红的海螺:“姐姐……姐姐……”她一伸手,惊醒过来,只喊,“鹏举,鹏举……”
身在一个温暖的怀里,是他的柔声:“丫头,怎么啦?”
她缓缓闭上眼睛,无限疲倦。从少时起就奔向的自由,终于不曾获得,一切的一切,都是枷锁和囚牢,禁锢心灵,禁锢**。理想,不过是一个笑话,一次欺骗。自己和鹏举,一开始,就选择了一条错误的路。直到用生命和鲜血,来验证已经走过的荒谬。
赵德基、秦桧、王君华、金兀术……一张张面孔浮现眼前,这时才想起恨,刻骨的仇恨。却失去了当初的冲动,只默默地藏在心怀。仇恨,也是一种生存的学问。
“鹏举他?鹏举的遗体……”
好一会儿,秦大王才听得她轻轻的问,说出“遗体”二字,用尽了力气,根本不敢想象,却不得不面对。
“他被大理寺狱的狱卒们掩埋了。”
花溶看着头顶的天空,半晌没有说话,郁结在心的愤怒和悲哀,死灰复燃,在胸口反复回荡,几乎要冲破喉头跃出来。自己连亲手掩埋丈夫的遗体也不得,连他埋在哪里也不知。千里孤坟,无处话凄凉。
“张弦也死在了狱中。其余于鹏、孙革等几人被流放了。张弦的妻儿也被流放了。我得到的消息是,沿途有乡民照看接济她们……”
张弦也死了!金兀术这个背信弃义的狗贼。她悄悄地握紧拳头,又松开,身边的一簇野花被揉碎,散落一地的花瓣。
忽然想起鲁达,鲁达去了哪里?
“鲁大哥呢?”
“这个和尚高深莫测,我事前曾和他约好碰头地点。但他在南门遭到围攻,就和我们失散了。岳鹏举死后,我们怎么也打探不到他的下落,也不知是死是生。”
花溶没有再问下去,全是可怕的惨痛,自己的亲人、朋友,全被一网打尽。只剩下一个儿子,一个自己,困在这海岛上,无依无着,束手无策,人生到此,方知真正的穷途末路。
只得一个秦大王。
她再次躺下,这绿丝绒一般的草地令人如登天堂,浑身轻松。是生命最绝境时候的彻底放松,安全、安心。耳边是儿子咯咯的笑声,他奔跑欢笑,随手摘来一大把一大把的野花,沿着妈妈的周围铺开,要将妈妈整个堆起来。他玩得兴起,乐此不疲,不一会儿,花溶的四周就全被鲜花围满,如陷身一个花海的围墙。
秦大王笑嘻嘻地看着他,并不阻止他。秦大王自己也随手摘一大把的野花,各种芬芳缠绕在花溶的面上,花溶的清凉拂在脸上,她闭着眼睛,一身的疲倦、疼痛、辛苦,仿佛到此终结。不再腥风血雨,也不再颠沛流离。经历了那样惨痛的厮杀,还有遮风挡雨的人,自己这一生,何其有幸?浓浓的感激埋在心底,待要说什么,却表达不出来,只低低地握住他的手叫一声“秦尚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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