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的样子。
是个泰国人,很斯文,微胖,儒雅,架一副金丝眼镜,神色间居然还有几分可亲。
他看向那个掰瓜的,用中文说:“蛋仔,怎么回事?”
蛋仔结巴:“猜哥,我……我也不是很清楚,我们过来的时候,阿吉看到这个小子在喝酒,就跟我们说,这是马跃飞的儿子,绝对没错。我想着多一个也好,就……顺手带来了。”
猜哥皱眉,说,这个你要问清楚的,我也记得马悠只有个父亲,没听说有兄弟。
宗杭觉得有门,激动得脸颊发烫:“真的,打一个电话过去就行了,吴哥大酒店,什么都清楚了。”
猜哥和颜悦色:“这个你放心,我们会去问,如果真是弄错了,会把你送回去的。”
又吩咐蛋仔:“给人拿瓶水,脸肿成这样,不好吃东西。”
他们把马老头带走了问话,宗杭满怀感激地目送猜哥一行离开,如目送救世主。
那之后,肥佬给他拿了瓶矿泉水过来,态度好像也变好了。
矿泉水是小瓶的,通身高棉语,看不懂,牌子倒认识,Angkor,吴哥。
宗杭拧开盖子,抿了一小口,清冽的甘泉水冲淡了嘴里的血腥味,他有点欣慰,觉得这世上还是好人多,即便是绑匪,也有讲道理的。
***
傍晚时,马老头被放回来了,他没太受罪,只脸上多了几块淤青,但人比任何时候都精神,眼里头有奇异的光,坐不住,在屋里头走来走去。
走了会之后,过来跟宗杭说话。
“小宗啊,刚他们也问我了,我说你确实跟我们家没关系,真是搞错了。”
所以呢,这种表功似的语气是怎么回事?我还得谢谢你?
但他能作证,总还是好的,宗杭冷着脸嗯了一声。
马老头看了他一会,忽然像是打定了什么决心。
他咽了口唾沫,跪下身趴到地上,往门缝下看了又看。
宗杭被他搞得莫名其妙,还没回过味来,马老头已经凑到他耳边,紧张得声音抖,身子也在抖。
他小声说:“你别相信他们,你要做好准备,不会放你走的,假话。”
宗杭怔怔看他,脑子里有点懵。
马老头舔了舔嘴唇,又回头看一眼板门:“贩毒的,这些人贩毒的,你自己想想,会不会放你走?自己想想。”
宗杭结巴:“但是我跟他们又……又没关系。”
马老头说:“我刚被带回来的时候,听到那个蛋仔去跟猜哥说,网上有新闻了。你懂什么意思吗?你在这是外国人,你被绑架了,会惊动大使馆的,新闻都报了,他们又是干这行的,会把你送回去?用这想一想,好好用这想一想!”
他食指几乎勾成了个“7”字,狠狠戳着自己的太阳穴。
宗杭脑子里全是浆糊,拼命想抓住些什么来反驳:“但是那个猜哥,看起来很和气很讲道理……”
马老头冷笑,伸手指自己脸上的伤:“他跟我说话,也很和气啊,让人打我,还跟我道歉,说不好意思,不该打老人家……”
远处传来咣啷一声响,不知道是谁失手打了碗,马老头心头一突,跟受惊的老鼠似的,哧溜一声窜远了。
离着宗杭能有多远有多远。
宗杭原地坐着,脑子里像爆破,一环破一环,无意间低头,看到十个手指头的指尖像条件反射,一直不受控地往上弹。
他忽然反应过来,跌跌撞撞冲到马老头身边,声音低得像耳语:“那……那我该怎么办?”
他知道自己应该恨马老头的,但是没办法,恨解决不了他的问题,现在的处境下,全世界都对着他磨刀霍霍,马老头是唯一一个有可能对他释放善意的人。
马老头看向宗杭的目光里带一丝歉疚。
他说:“这个……没人帮得了你,你自己看着办吧。”
宗杭有一种荒诞的不真实感,长这么大,听的最多的是“你要这么办、要那么办”,一切都是别人给他铺就,从没有人让他“自己看着办”,而且是这么严重的死生大事。
他愣愣的,像在自言自语:“那他们会怎么……处理我?”
马老头说,他猜测吧,有两个可能。
一是让人“消失”,这儿是聚居区,不会在这下手,可能会用船把他载去大湖深处,身上绑着石块或者铁条,沉底;
二是卖去做奴工,东南亚某些地方,还残存着这种陋习,把人卖去小岛上的种植园,或者外海的捕捞船,世人再不会听说你的消息,人活得像幽灵。运气好的话,过个十年二十年,会被解救,运气不好,就做到死,尸骨埋在种植园茂盛的作物之下,或者沉在阴冷的大海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