官在进城之前曾去陈家沟一带转了转,发现一件颇为有趣之事。据那里的村民所说,其实他们的粮食都已悉数上交,对此你可知情么?”
“此事下官其实早已知道了。不光是下官,恐怕所有州县的大人也是知道这一点的。因为寻常农人是不敢拖着税粮不交的,不然只消县衙差人下乡,就足以让他们吃尽苦头了。”
“也就是说,这问题的根子还是出在那些粮长身上了。”陆缜点了点头,又道:“对了,还有一点,听说数日之前,那陈家沟的粮长陈歧已把粮食运送来县城了,此事你可知道么?”
邱长元的脸上顿时露出了混合着屈辱和无奈的神色来:“下官自然也听人说起了。不过这些粮食却已被送进孔府之中了……不光是陈家沟,别处乡村也是一般,而且他们并没有暗中行事,就这么大张旗鼓,甚至是从县衙门前经过,把粮食送去孔家的。”
“竟有此事?”陆缜不禁略略眯起了眼睛来:“他们为何要这么做?”
“却是为了警告下官,让我知道这曲阜一地到底是谁说了算的。”邱长元又些气闷地说道。这哪是警告,分明就是当众打他这个县令的耳刮子了。
“也就是说,现在那些粮长手里已经没有粮食了?”陆缜面露若有所思的神色来,一个想法缓缓地从他的脑子里成形。
邱长元点了点头:“就是如此。这也是孔家为了确保没有变故的手段。要不是其他州县离此太远,恐怕他们甚至都会让人把粮食都运来呢。”
陆缜听了只是一笑,这分明就是在说胡话了。孔家的能量还大不到如此地步,他要敢真下这样的命令,那些粮食在半道上就会被官府拦截,然后尽数入了官仓之中。不过从这一句里,也可看出他对孔家充满了多少怨气了,完全不惮以最大的恶意去猜度对方的心思。
“别处州县的事情,你暂时不用去想,现在的当务之急,还在于曲阜一地,只要摆平了孔家,别处问题自然迎刃而解。”陆缜随口说了一句,又吩咐道:“接下来,本官就要暂时驻跸在你这县衙之中,还望邱县令能与我同心协力,共抗强敌哪。”
“下官一定竭尽所能,助大人把此事给平下来。”此时,已经打定了主意的邱长元便立刻正色表态道。
接着,他就赶紧亲自带路,把陆缜他们几个带到了后衙的一处厢房里安顿下来。虽然这期间惹来了不少衙门里其他人的注意,但陆缜却并不怎么当回子事儿。
因为他很清楚,打自己被汪班头他们带进县衙之后,此事已经瞒不过耳目遍地的孔家了,所以索性就不藏着掖着,直接让他们知道衙门里来了自己这么一号人物。
而且不光是他,在住下之后,他又让汪班头他们赶去城里,将其他那些个锦衣卫也都带回县衙。原先他还打算在暗中查探之后再行事的,可孔家摆出这么副严防死守的架势来,他也只好改变策略,由暗转明地与之一斗了。反正自己有巡抚官身在,谅那孔家之人胆子再大也不敢乱来。
等一切都安排妥当之后,陆缜又让清格勒出去了一趟。等天黑之前,他才赶了回来,并跟陆缜打了个一切已经搞定的眼色。
接下来,陆缜就把自己一人单独锁在了屋子里,来回走动地思考起了接下来对付孔家的全盘计划来。与以往的那些对手不同,这次的孔家名头实在太大,他这一击是万不能有失的,必须一下就拿住对方的要害,所以这计划必须足够周详。
如此一来,陆缜考虑的时间就长了。从黄昏一直想到了快到三更,他的脚步才终于停了下来,一个针对此番粮税之事的计划才彻底成形。唯一所欠缺的,只在一点,那就是对孔家的打击依然不够,只能损其颜面,却很难伤其根本,这实在让他很有些不甘心哪。
但事实摆在眼前,孔家毕竟非寻常世家大族可比,如此已是极限了,他也不好要求太过。
直到理了一遍思路,确认一切都没有问题之后,陆缜方才打开了房门,却一眼就瞧见了门前站着的那个熟悉的身影:“林烈!”这个代替清格勒守在他门前的,赫然正是已有数月不曾露面的林烈。而当后者看到他时,也是露出了笑容来,随即便抱拳弯腰:“卑职见过大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