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显得有些不伦不类。
护卫小心地将一品文官搀扶至甲板的中央,轻声道:“大人,快到夷陵了,要不要停舟,让将士们靠岸休息一番?”
一品文官没有说话,却是抬起失神的双目,遥望着烟波浩渺的江面,那充满皱褶的面皮,犹如被火烤过,没有一丝表情。
宽大的官袍下摆,随着威风轻轻抖动,双腿显然无法承受整个身子的重量,如果不是两名亲卫生生抬起他的双肩,恐怕连一阵风就可以吹倒。
没人知道他在想些什么!
过了好一会,一品文官缓缓地道:“有塘报过来吗?张献忠逃到什么地方了?”
“回大人,张献忠攻破襄阳后,又渡过汉水,攻破樊城,现在正向东南而去,据猛如虎将军说,下一个目标,可能是枣阳,或是随州。”
樊城丢了,实在没什么,反正张献忠也不敢在樊城逗留,如果张献忠敢连续攻击枣阳、随州,那就是在找死,朝廷重兵云集,张献忠只有钻进深山,才有可能逃避官兵的围堵。
可是,襄阳丢了,哪怕张献忠已经走了,那也是滔天大罪,张献忠逃得了,他却逃不了……
这个左良玉,哎,十万大军,怎的将襄阳重地弄丢了?襄阳本该固若金汤的……
这位一品官员,自然是总督天下平贼兵马的督师杨嗣昌,他长叹了一口气,目光从江面上收回,不知道以后是否还有机会看到这波澜壮阔的江面。
他的人生也算是波澜壮阔,因为流寇而起,也会因为流寇而落!
洛阳、襄阳失守,福王朱常洵、襄王朱翊铭相继被李自成、张献忠诛杀,朝廷必须有人出来背锅,他领着兵部尚书的头衔,身为平贼总督师,手持朱由检亲赐的尚方宝剑,这个背锅的人,肯定非他莫属。
杨嗣昌太了解朱由检了,他的父亲杨鹤,还有以前的熊廷弼、王化贞、袁崇焕,因为丧师失地而被杀的高官,实在数不胜数,身为平贼总督师,不但未能平贼,两位藩王却相继死在流寇手中,虽然不能就此宣告平贼彻底失败,却也是不可饶恕的大错。
如果仅仅是洛阳的福王朱常洵还好说,杨嗣昌毕竟远在湖广,但襄阳被破,襄王朱翊铭被张献忠沉入汉水溺死,他实在是……
其实,一月的时候,杨嗣昌便忧患成疾,不得已向朱由检请辞,但朱由检偏偏认上杨嗣昌,怎么说都没用,就是不换人!
杨嗣昌心中叹道:当初如果不是这张嘴……或许这一生不会如此波澜壮阔,但亦不会被流寇弄得如此受伤……
自己已经是油尽灯枯,但风雨飘摇的大明,能躲过这一遭吗?
起风了,江面上行舟的速度,明显加快了一些,但杨嗣昌的身子,却是不胜江面的寒风,亲卫扶着他缓缓回到中舱,送到床上,又给他盖好棉被。
这时,一名亲卫端过一碗稀粥,双手奉上,“大人,喝些稀粥吧,从早上开始,你都没吃过一点东西……”
杨嗣昌也不知道自己的腹中,是否饥饿着,似乎肚皮已经没有感觉了,这样最好,也省得肚皮跟着自己受苦。
他不是不想吃,而是不能吃!
杨嗣昌虽然闭了双目,却清醒地感觉到,亲卫一直捧着碗不肯离开,便抬起手臂,向他摆摆手,“告诉猛如虎将军,行到夷陵,停舟靠岸,让士兵们休息一夜,”喘了口气,又道:“本大人就在舟中休息,不要再来打扰!”
但杨嗣昌并没有清静多久,感觉刚刚合上眼,尚未有睡意来袭,便听到外面传来脚步声,脚步声很轻,似乎怕惊着他。
等到脚步声到了舱门口,杨嗣昌不耐烦地道:“告诉你们了,不要来烦我,怎么又来了?”声音虽是不大,却是异常威严,根本不像是风浊残年的老者发出的。
“督师大人,是咱家!”一个略带尖利的嗓音从门外传进来,舱门也被推开一条缝隙,“咱家可以进来吗?”
“原来是监军大人?”杨嗣昌虽然错怪了人,却也没有道歉的意思,只是稍稍向后靠了些,让脑袋抬起来,“先进来说话吧!”
“督师大人躺着就好,”监军万元吉快步进来,手中端着一个瓷碗,“督师大人,还是喝些粥吧,咱家亲自伺候着……”
杨嗣昌摆摆手,显然没有领情的意思,思索片刻,忽地道:“万大人,老夫一病不起,这一路大军,就交给监军大人了!”
“啊?”万元吉一愣,督师大人这是交代后事吗?他的脸上一片悲切之色,“督师大人是朝廷的擎天柱,督师大人千万不能倒下……”
杨嗣昌没有说话,只是长长地叹口气,然后缓缓闭上双目!